沈秀今日穿的是一身月白色的劲装, 被这群汉子围在其中,像极了一只被群狼环伺的小绵羊。众人都为她捏了一把汗,心想这姑娘今日是真的要废在这里了。
可沈秀自小便在大青山里长大, 随兄长入山打猎时,也遇到过不少凶险事。上次她与傅春锦说的,只是其中一桩。还有一桩, 那可比大黑熊危险更多。
山狼向来是成群围猎的,那次沈秀与兄长遇险, 全因追逐山鹿追到了山狼的埋伏圈里。那时候拼着一股莽撞杀出了一条血路, 同行的兄弟们好几个都染了半身鲜血, 一时也分不清楚到底是人血, 还是狼血?
那时候沈秀就知道,遇上凶物, 管他是野兽还是活人,只有你比凶物还狠,才能搏出一条生路。
当下亦如是!
这十余个汉子都以为收拾个小妮子不过三招,开始便只上了三个人。沈秀可不与他们客气,抡着手中的木棍连躲带打, 每一棍出去,都照着这些凶汉的小腿骨下手。
小腿骨上只有一层薄皮, 一棍下去,痛得汉子只顾得捂着小腿骨倒地哀嚎。沈秀趁机一人补了一棍在脑门上, 挑衅地看向其他几个汉子,“就这种本事,还敢当街行凶!”
“小贱人!找死!”为首的独眼老大发了话,这话骂得极是刺耳。
沈秀暗自记下,如此不尊重姑娘家, 她定要他今日叩头认错!汉子们一拥而上,双拳毕竟难敌众手,沈秀身形再矫健,也免不得肩上捱了几记闷棍。
她咬牙忍痛,当初收拾山狼是因为打死了他们的头狼,那现下收拾这些人,最好的也是拿下他们的头头。
一念及此,沈秀揉身接连避过几棍子,蹿至了老大面前,抡起棍子,便朝着老大的脑门敲下。
独眼老大张开虎口,只轻轻地一擒,便将沈秀的棍子牢牢抓住。
沈秀猛抽棍子,奈何这独眼老大的力气比她大太多,那木棍落在他手里,就像是嵌入了石壁里一样,根本拿不出来。
沈秀耳翼微动,听见身后响起了棍子抡动的呼呼声,她知道那群汉子已经从后攻了过来。
想废了她,简直做梦!
沈秀急中生智,突然松开了木棍,一个旋身闪至独眼老大身后。独眼老大顺势拿了她的木棍,格开了险些砸到他身上的棍子。反手一棍,猝不及防地击向了沈秀。
方才一击不中,沈秀便知道今日是刚上了一颗铁钉子,自然不敢有片刻的迟疑。绕到身后,除了想躲开这一击外,还想赶紧拉开她与这独眼汉子的距离,寻找机会再上。
“噌!噌!噌……”
只听一串利刃出鞘声响起,沈秀以为是这些汉子身上带了利刃,没想到竟是二十余名衙役从人群中杀了出来,趁着这些汉子的注意力都放在她的身上,出其不意地架上了这些汉子的脖子。
“当街斗殴,罔顾王法,全部都抓了!”一个娇小的白衣姑娘走了出来,细看她的眉目,竟有一丝说不出的飒意。
不少乡亲们认得这姑娘是谁,纷纷敬声道:“言大人。”
沈秀恍然,原来这个娇小姑娘竟是清水镇的新任县令,言素。
“就凭你?”独眼汉子反手一格,准备一走了之,全然不把这县令与衙役放在眼里。哪知这一格,竟像是格在了石板上,震得虎口一阵剧痛。他大惊回头,发现横刀在他脖子上的那名衙役,他从未见过。
而学他一样拒捕的汉子们只动了一下,便被这些个眼生的衙役挑断了手筋,捂着伤口哇哇大嚎。
眼看着这群祸害乡里的地痞流氓终是栽了,乡亲们有了底气,都围了过来,群情激奋地骂了起来。
傅春锦悄然挤到了沈秀身边,心疼地揉了揉沈秀的肩膀,蹙眉道:“快走,回客栈,我拿帕子给你敷一下。”
沈秀笑然点头,“嗯!”
两人刚欲离开,便被一名衙役拦住了。
言素负手走了过来,“方才本官说了,当街斗殴,全部都要抓了。”
沈秀以为自己听错了,“言大人,我可不是斗殴,我是路见不平!”
傅春锦生怕沈秀一着急就口不择言,连忙解释道:“我家阿秀性子刚烈,今日若有办事不妥之处,还请言大人……”
“抓了!回府衙!”言素半点道理也不讲,冷冷留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朝着府衙方向去了。
“怎会有这么不讲理的县令大人?!”沈秀还欲再说。
傅春锦掐了一下她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再说。她在人群里扫了一眼,先前丢钱袋那个大婶已没有了踪迹。
完了,大婶跑了,她去哪里找大婶回来给沈秀当人证?
两人跟着衙役一起回到了府衙,其他衙役把这批地痞流氓都绑了关去了大牢里。言素下令请了大夫过来,先给他们治伤止血。等关他们一日,再做审问。
傅春锦与沈秀站在公堂之上,左右皆是壮硕的衙役,个个黑着脸,怎么看都是不好说话的。
言素背着手慢条斯理地走入了公堂,见她并没有穿官服,傅春锦稍微安心了些。
“都下去吧。”言素挥手示意公堂上的衙役们先退下。
“是,大人。”衙役们退下手,言素又递了个眼色给师爷,师爷也退出了公堂。
傅春锦看她没有公事公办,轻舒了一口气,恭敬地福身一拜,“言大人,民女今日初到清水镇……”
“说谎,你们明明已经到了清水镇三日了。”言素直接戳破了她的开场白。
傅春锦大惊,没想到这小姑娘竟如此精。她开始有点后悔,选择了清水镇当落脚点,这样精明的一个女县令,日后相处只怕要费神了。
“我今日只是为了帮那个大婶才惹上那群地痞流氓的,我也不想打架。”沈秀实在是憋不住,“言大人你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我!”
“傅春锦,沈秀。”言素没有回应沈秀,只是慢条斯理地说出了她们两个的名字。
沈秀与傅春锦面面相觑。
言素终是笑了出来,“今日你们买卖院落,契书我总要看一遍的。”
沈秀更是一惊,她以为契书上写的是傅春锦的名字,没想到竟然还有她的名字,她侧脸看了看傅春锦。
傅春锦不知她眸中的狐疑是因为什么,她只想早点解决了今日这事,早些回去给沈秀热敷散淤。
“我跟阿秀确实是外乡人。”傅春锦如实答道。
言素紧追问道:“哪个外乡?”
傅春锦不知言素到底调查了她们多少,也不好再做隐瞒,“吴州,桑溪镇。”
言素看傅春锦的表情,知道这次她不敢再搪塞她,笑道:“桑溪镇我听过的。”说话间,眸光落在了沈秀身上,“家中父兄可还健在?”
沈秀皱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言素徐声道:“你们两个姑娘家背井离乡地从桑溪镇跑到清水镇来,花大价钱买了院落安家,若是父兄健在,不觉蹊跷么?”
“我们离开桑溪镇,有不得已的苦衷。”傅春锦诚恳开口,“当中缘由,涉及我家丑事,实在是不便告之大人。可有一点,我可以直言,我与阿秀还得罪了桑溪镇的县令,实在是无法在桑溪镇继续过活。”
“柳言之?”言素若有所思,眸光比方才复杂了起来。
傅春锦脸色一沉,“言大人与柳言之是故交?”
言素微笑,似是知道傅春锦在担心什么,“我是天子门生,与他不同科,也不同门,只是听过他的名字罢了。”看见傅春锦悄然舒了一口气,言素笑道,“放心,你们既然已在清水镇落脚,便是我管辖的百姓,我保证你们可以好好生活,除非……你们故意犯事。”说话间,抬眼看了看沈秀。
沈秀认真道:“我那是路见不平!”
“那群人在清水镇作奸犯科多年,你以为只是简单的地痞流氓?”言素直接点明了话,“我可是布局好久,今日才一口气抓了那么多。万一有漏网的,你跟傅姑娘住鱼龙混杂的客栈里,谁能保证你们安全?”
傅春锦没想到言素竟想得这般周到,竟是错怪了她。
沈秀也怔愣在了原处,不知该接什么话。
言素淡淡笑道:“清水镇的乡亲被这群人折磨多年,早就没了拔刀相助的血性,今日你一出手,我就知道你定然是外乡人。”说话间,她颇是赞赏地对着她点头一笑,“看你身手不错,可有兴致留下帮我?”
沈秀不解她所言的帮是什么意思,“帮你什么?”
“女子谋生不易,你们想在清水镇做小生意,只怕要捱上一段苦日子才能出头。”言素索性开门见山,“正好我近日在调换清水镇的衙役,不能打的都发放了十年的饷银打发了,正好空了好些个衙役的位置。”
沈秀又惊又喜,“我……可以么?”侧脸看向傅春锦,顿时迟疑了起来,她若做了衙役,谁人帮阿姐开店看店啊?
傅春锦笑道:“言大人此言当真?”
言素点头,“当真。”她确实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么勇敢的姑娘,今日与那些汉子打斗时,简直莽得可爱。
“阿姐,不成的,我若是……”
“阿秀做衙役养家,我在家里绣女红卖,也可以过活。”
傅春锦打断了沈秀的话,能遇上这样的好机会走上正道,岂能错过?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