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外间淅淅沥沥地下着细雨。
爬在墙头的绿藤一片绿润,几朵雪色小花点缀在绿藤上极是显眼。
沈秀比傅春锦先醒一会儿,她拥着阿姐, 温柔地亲了亲阿姐的鬓发,温声道:“阿姐再睡一会儿,我先起来做早膳。”
傅春锦眯着眼, 转身钻入沈秀怀中,呢喃道:“再抱一会儿。”
沈秀哑笑, 轻抚傅春锦的背心, “好。”
傅春锦沉浸在沈秀给与的温情之中, 再让她任性一阵, 再从阿秀身上汲取一些勇气。
“阿姐,今日我要去衙门报个道。”沈秀说得轻声细语, “你陪我去好不好?”昨日说好的,沈秀以后去哪里都带着阿姐,绝对不会让她一个人待在家里。
“不好。”傅春锦从沈秀的颈窝里抬起头来,支起了身子,青丝泄落肩头, 她抬手捋到了耳后,温情脉脉地看着沈秀, “你先送我去粮行。”
沈秀蹙眉,“阿姐……等你再好些, 我才准你去粮行。”
“霸道。”傅春锦轻刮沈秀的鼻尖,“我得早些走出去,只有我不怕了,我的疯症才不会再犯。去粮行忙起来也好,毕竟那是我曾经最得意的行当, 也许我可以在粮行找回丢了的那个我。”
沈秀心头微酸,“那我今日留在粮行陪阿姐。”
“不成,我总要适应阿秀不在视线里。”傅春锦深吸了一口气,“粮行里有不少伙计是姑娘家,我在粮行很安全的。”
“就陪阿姐一日,好不好?”沈秀实在是不放心,“不然我怎么都不放心。”
傅春锦拗不过沈秀,只得点头应允。
两人很快便起了身,洗漱完,换好了衣裳。沈秀带着她去了厨房,一起做好了早膳。随后陈喜丫与小虎子次第起身,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厨房时,沈秀与傅春锦刚好盛出清粥,招呼着两人坐下,一起开开心心地用了早膳。
听说傅春锦想去粮行帮忙,陈喜丫担心阿姐,便想跟着。
傅春锦道:“喜丫,你也有衙门的活要干,我有阿秀陪着,没事的。”
陈喜丫歪头看看沈秀,“今日你不去衙门报道?”
“晚些去,我先陪阿姐。”沈秀已经想好了,大不了以后的休沐全部搭里面,她必须确认阿姐能在粮行一切如常,她才能放心地继续当捕快。
陈喜丫想,有沈秀跟着,阿姐应该是没事的。
随后,沈秀挽着傅春锦出了门,一边撑伞,一边与傅春锦温声说话,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粮行外。
“傅小姐!”门口的伙计们大惊,都说傅小姐病了好久,今日终是瞧见了傅小姐,想必是病好了。
傅春锦微笑点头,“嗯,也该回来了。”说话间,紧紧握住沈秀的手,她暗暗告诉自己,她一定要撑住,一定要捱过这一关。
这个心病,她无论如何要好起来,不然,她的阿秀要担心一辈子。
彼时,言素正在粮行忙碌着算账,这些时日她确实要累坏了。本来有傅春锦帮着她,粮行这些事她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可现在好了,粮行她要管,府衙她要管,整个清水镇的开拓她也要管。
“言大人。”
当言素听见了门口的声音,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回头看见站在门口的傅春锦,这才惊喜道:“傅小姐,你可算回来帮忙了!你再不来,我迟早有一天要搭在这里!”瞧见旁边站着的沈秀,正用一个微凶的目光盯着她,言素清了清嗓子,端声道:“回来了就好,快些去府衙找秦捕头报道,你手里上回还有一个案子未结,我还等着写结案书呢!”
“今日我要陪阿姐。”沈秀语气也有点凶,说好会好好保护阿姐,这言大人办事也不靠谱,结果阿姐成了这样。
“你阿姐有本官看着,你怕什么?”
“你看着,我更担心了!”
沈秀顶了言素一句,言素挑了挑眉,“沈秀,我现下可是知府!”
“那又如何?”沈秀才不在意她是什么,反正是她没做好答应她的事。
“你……”
“言大人,别跟阿秀计较。”
傅春锦牵着沈秀走到账本边坐下,松开了沈秀的手,拿起一本账本,匆匆扫了一眼,便蹙起眉头来,“大人这几日确实忙坏了。”
言素皱眉,“怎的?算错了?”
“错是没错,可没见过谁这样记账的。”傅春锦笑出声来,将这本账本摊开放到一边,“给我几日,我保证什么都算清楚。”
“如此,就有劳傅小姐了。”言素作揖。
傅春锦轻笑,看向沈秀,“阿秀,你先去找秦捕头,把案子了了吧。”
“可是这里……”沈秀不放心。
“你就再信大人一回。”傅春锦抬眼看着她,笑容一如当初,“也相信我一回,我可以的。”
沈秀看看傅春锦,又看看言素。
“去吧,早点办完,早点回来陪我。”
“嗯!”
沈秀重重点头,深望了一眼言素。
言素知道她想说什么,便拍了拍心口,已示安心。
沈秀不敢多做耽搁,踏出账房便小跑了起来,早去早回,阿姐还等着她。
看着沈秀消失在视线之中,傅春锦捏紧了账本,轻颤了一会儿。
言素看出她的病并没有好,忧声道:“其实你不必勉强的,再休息几日也好。”
“我不能总让阿秀担心啊。”傅春锦缓了一阵,终是缓了过来,“况且,我也有一事,想要请求大人。”
言素侧脸,“傅小姐请说。”
“我跟阿秀定了下个月初八拜堂,到时候,言大人可否来宜园观礼?”傅春锦诚恳请求。
言素颇是惊讶地上下打量傅春锦,“你们还真敢啊。”
“日子是自己过的,在自家关起门来办个喜事,天知地知便好。”傅春锦说得坦荡,“两女成悦,本就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是么?”
言素点头,“嗯!下月初八,我一定到!”
“那便这样说定了。”傅春锦笑了笑,提笔沾墨,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账本上。这些活本就是她最拿手的,若是连这些都做不好,那她就真的废了。
言素静静地看着傅春锦,她身上的变化其实言素看得出来。起初算账的速度不及平日的一半,可越到后来,似乎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甚至,傅春锦嘴角微微扬起了笑意,那是自她病后,已经许久没有看见的骄傲笑容。
她一定会好的。
有心上人在身边,有挚友陪伴,做自己想做的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终有一日,她会找回那个久违的自己。
言素会心一笑,侧脸看向账房外。
雨丝如牛毛一样飘落庭中,润得庭中一片青翠。
凉风吹入账房,竟有几分微凉。
言素端起热茶,小啜了一口,傅春锦已经开始算这边的账了,想必沈秀也开始算大牢里的那一笔账了。
其实沈秀踏入府衙时,就开始疑惑,她思来想去,就是想不起来,她还欠了什么案子没结。
陈喜丫这是第一日上任,陈捕快陪着她来了府衙,恰好撞上了沈秀。沈秀与陈捕快打了招呼后,秦捕头便领着三人来到了大牢里。
府衙的大牢阴冷而潮湿,飘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秦大哥,这里面关了什么犯人啊?”沈秀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大人说,答应过你,他的命只能你来取。”秦捕头淡淡说完,指了指最里面的一间牢房,“在外,他已经死了,所以今日的私了,没有触犯任何律例。”
听见最后这句话,沈秀眼底涌起了一抹杀意,她终是恍然,明白这里面关的是谁。
柳言之!
“阿秀!”还被关在大牢里的杨三哥听见了沈秀的声音,激动地唤道。
沈秀愕然,不懂为何杨三哥还关着。
秦捕头低声解释:“大人怕他乱跑坏事,便把他关这里了,一时忘了,你一会儿放了他便是。”说着,秦捕头便将两个牢房的铁钥匙递给了沈秀,“我出去看着,你可以慢慢私了。”
“多谢秦大哥。”沈秀接过铁钥匙,紧紧握住,这下她终是对言素有了那么一丝好感,至少这事她还算做得不错。
陈捕头知道这里一会儿会发生什么,便拍了拍陈喜丫,“喜丫,都交给沈姑娘来吧,我们也出去了。”
陈喜丫虽说也想看沈秀手刃柳言之,可她怕看见柳言之便又想到沈峰,心里又要难过一阵,当下点点头,依着爹爹一起走出了大牢。
“咔嚓。”
沈秀最先打开了柳言之的牢门,虽说阿姐并没有讲明白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从阿姐的反应看,这畜生定是欺负过阿姐。
不可饶恕!
想到在大青山里知道的真相,兄长是为了警示才自刎野田前,全是拜这个畜生所赐。
不可饶恕!
沈秀记得,当初用木棍子狠狠揍过他,她本可以换个铁棍子,毕竟什么刑具都放在不远处。可这次,她还是选择了木棍子,只有这样,才不能让柳言之死得舒服。
自从大青虫金盆洗手后,手中从未沾过半点血腥。
可今日不一样,所有的新仇旧怨,沈秀应该亲自了结。
柳言之被铁链子锁在墙上,瞧见沈秀提着木棍子进来,又惊又惧,急声大喊道:“你为什么还没死?!你别过来!杀人可是要偿命的!你别过来!啊!”
“柳言之,这一棍,是你欠我兄长的!”沈秀的木棍子狠狠敲在了他的身上,青山寨上下那么多兄弟,她要他全部偿还!
杨三哥在旁边看得解恨,不断呐喊,“打得好!阿秀,再打重些!帮筒子报仇!”
柳言之从未想过,重活这一世,明明知晓那么多事,却终是落个这样的下场。
他不服,亦不甘心。
可那又如何?杀人偿命,因果循环,他手里沾染了太多的人命,今日已注定是他的忌日。最后他只期待沈秀能给他一个痛快,而不是用这样的法子,让他这般痛苦。
“你有种的……给我来个痛快!”
“你求我啊,求我便让你死得痛快些!”
“贱……啊!”
“这一棍,是你欠阿姐的!”
这一棍打得急狠,当头一棍,沈秀都觉得虎口一阵发麻。
柳言之只觉视线模糊了起来,早已痛得不知什么是痛,他只觉呼吸越来越难受,哪怕他拼尽一切地呼吸,可那铺天盖地的窒息感旋然而至。
他……是真的活不成了……
“这是你的报应!”
作者有话要说: 解决了这个坏人,后面也该迎来好日子。
这个成亲我必须写给大白兔跟小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