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紧低头去看。
我昨天穿了一双布鞋,因为走多了路,鞋面已经脏了。其他人的鞋子也都沾了污渍。
我们昨天第一次见梨子婶时,就注意到了她的鞋子。
太干净了。
后来,我们跟着她一路去了山巅,踩了半天的薄雪,回来后,我有意无意的也看了她的鞋子。
特别干净。
干净的一丝灰尘都没有。
薄雪化了会有水渍,就算是她从没出过屋子,鞋子也不可能那么干净,除非她不用脚走路。
不用脚走路?
我急问,“周婶,你说,那天你躲在柴草堆里,看到她的脚踝很怪异,像是折断了以后,硬站在那里的一样?”
周婶把孩子扶起来,对我点点头道,“对,而且她身上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但是,昨天再见她,我仔细分辨过,那股味道已经不见了。”
“难道……”
一直没说话的师父似乎想到什么,眉头一皱,缓声道,“我倒是突然想起一件旧事儿来。”
我师父还活着的时候,有一次去给人唱调子,听村里老人说,村里有个男子去山顶采药,脚下踩空,摔下了万丈悬崖。村里人找了两天都没有找到尸骨,都以为他摔下去后,被山间野兽给吃了,可是没过几天,他又好端端的回来了。
可是自从他回来之后,整个人性子就变了,不但非常和善,还乐善好施,谁的忙都愿意帮,后来还变卖了自己家的房子,给村里修了祠堂。
说也奇怪,就在他散尽了家财的第二天,村里人在祠堂里发现了一具尸骨,身上穿着男子的衣服,看模样已经死去多年了。
那老人说,那个男子下葬的时候,正好来了一个游走的方士,说那人是被山间的山魅借了身子,在世间积阴德,积福运,想要尽快修成人型。你们说,这梨子婶,会不会就和那男子一样,是被山魅借身了?”
陈道长沉吟了一会儿,摸着下巴分析道,“你别说阿老张头,还真有这种可能。
道家讲的一向是因果,若那东西真是山魅,刚刚成行,身上的阴气和妖气自然就被身子原本的福德罩住,看不出阴气和妖气,也就说的通了。
书上说,山间山魅,乃是晨昏露暮的瘴气所化,似有似无,似虚似幻,我的八卦阴阳镜自然照不出她的原型。只是……”
只是什么?
陈道长揉了揉太阳穴,又道,“我行走江湖多年,也听我师父说过不少奇奇怪怪的事儿,山间妖魅,善的有,害人的确实更多。这东西,若真是山魅,本性是善的也就罢了,假如它是恶的就糟了。若她不是山魅,而是什么妖物,连八卦都照不出原型,朱砂符纸更是对它无用,若是成了气候,怕是会为祸一村的百姓阿。”
这就难办了……
早知道这样,我就把虚空道长留给我的手链儿带着了。只要想办法带梨子婶手上,无论她是什么,都能显出原型。
不然,我找个没人的地方把阿晧叫过来?
手链一直戴在白牧手上,阿晧是妖,行百里只是瞬间,我偷偷吩咐,让她把手链从白牧那拿过来?
不行,她挺害怕碰到那条手链的,这办法行不通。
要不,想办法让他去找虚空道长?
也不行。
虚空道长那么厉害,万一把阿晧收了,就糟了。
我们都沉默了,每个人都在想不同的事。
旁边的周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脸色不停的变幻。
终于,她忍不住了,开口问道,”你们的意思是说,梨子婶其实已经死了,和我一起去后山采菌子,与我说话的,有可能是什么叫山魅的东西。那,我那天晚上,看到跳进老崖子的影子是什么,是,是鬼吗?”
她越说声音越低,尾音还带着颤音。
陈道长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正在思考着,这时候就听门口传来了一道敲门声。
“咚咚咚……”
声音不轻不重,可是却极为唐突。
“妹子,是我。”门外是梨子婶的声音。
周婶下意识的一抖,一把拉住我的手紧张道,“糟了,那东西来了,怎么办,我开不开门。她会害我的孩子吗……”
她双手冰凉,因为紧张,身子微微的颤抖着,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木门,生怕一错开眼睛,门外的东西就闯进来吃了她的孩子。
这怎么办……
陈老道飞快的从口袋里掏出两张黄符,掐了一个诀,符纸瞬间燃烧起来。等到符纸燃尽,他把纸灰放在旁边的茶碗里,荡了两下。
符纸的灰烬竟然沉到碗底,和茶叶沫子混在一起了。。
他这才安慰道,“大妹子,你莫要怕,我们这么多人在呢,不管她是个什么,都不会随便害人的。你听我的,这样……”
他凑进周婶耳朵,小声的嘀咕了几句,他的声音非常小,但我还是听到了。
他说:一会儿她在问,可以进来吗,你就说可以,然后让她把这个喝了,然后你就借口进屋里,不管听到什么都别出来。
“咚咚咚……妹子,开门呀,我给客人送腊肉来了,妹子?”
梨子婶轻轻的拍着门,嗓门略大,无端的让人紧张。
“快去吧,记住,一定不要让她发现什么,等她喝了,你赶紧躲屋里去,顺便把这个贴在房门口。”
陈道长从怀里掏出一个黄呼呼的布团,我瞅着有点眼熟,一下想起,这不是虚空道长上次布阵时用的东西吗,竟然落在他手里了。
周婶接过布团,又看看茶碗。眼睛似有似无的看向里屋,几个正瞪眼望着外面的孩子,一咬牙,说了一句好,然后给快的把黄布塞进了兜里。
“妹子?你干嘛呢,外面好冷,你快给我开门。”
梨子婶的声音又传过来,似乎带着一点点不满意。
“来了来了。”
周嫂稳了稳心神,又大口的呼吸了两下,这才快步走到门口,手放在门上迟疑了一下,猛的一下把门打开了。
山风很重,一股极冷的寒意荡进屋里。
梨子婶换了一身米色的褂子,头上缠着布帽,正笑着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