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小男孩。
他穿着一身十分精致的盘扣小长袍,头发输成大人那种后背的时髦模样,脚上穿了一双缎面秀腾云纹的鞋子,正聚精会神的看着火堆里的烟灰。
火焰翻腾,将他精致的小脸映的红彤彤的,小巧的鼻子,爆饱满的额头,若不是他盘扣长衫的底边,绣了一圈古怪又精致的福禄的字样,他往那一顿,我还以为,那是谁家淘气的孩子呢。
可是……
一般只有年纪大一点老人,才会在衣袍上绣印福寿的字样,这孩子看着也就五六岁,却穿了福禄字样的一服。
而且字样又特别夸张……
那是寿衣。
我在往他脚下去看,发现他的鞋子异常的干净,鞋边挨着地面的位置……
有一截悬空?
“红叶姐……”
谭如意正在火堆前和亲人说话,一抬头,就看到了这个小孩子,她下意识的叫我一句,那个孩子听到声音,猛的抬头。凶狠的冲我们一呲牙,转身一下就没了踪影。
火焰翻腾。
黑色的烟灰随着夜风四散,旁边没烧的一对男女娃娃脸上带着僵持的微笑。
我和谭如意对视一眼,她开口道,“红叶姐,你也看到了吗?”
我点点头。
我偶尔也能看到妖邪之物,可是,这种穿着寿衣的小孩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那是什么……
是妖?难道又是个魅?
或者是,有什么东西,化成了小孩子的模样呢?
可是我阳火低,那个小男孩如果是妖邪之物,我肩膀上肯定发凉,可我没什么异常阿。
“姐姐,那是一个人的全部灵识。”
阿晧凑近了我道,“咱们以前说过,人有七种灵识,七种灵识相互制衡,所以我们会有喜怒哀乐。可是刚才,咱们看到的那个小孩,是一个人的全部灵识。也就是,民间所说的生魂。”
“生魂?”谭如意有点不懂。
阿晧就解释道“对,生魂是很久以前的一种俗称叫法,大概意思就是,这个孩子还活着,可是灵识已经不在身上了。
他离体的灵识,就叫生魂。
他一定是有什么强烈的意念,或者有着什么执念,才会让七种灵识汇聚在一起,冲出了肉身,成了游荡的生魂。”
我听明白了。
“如果,我们将那个生魂送回肉身,这孩子是不是就能活了?”
阿晧想了一会儿道,“话虽这么说,可是,那个小孩子跑的飞快,咱们根本就找不到他影子。就算找到了,临山县这么大,四里八乡的这么多人,咱们很难找到他的肉身。”
确实如此。
找不到肉身,就算抓住了孩子的生魂也没用。
而且,那孩子身上穿着寿衣,很可能是得了什么急病,将死之时,心有不平,才会生魂离体的。
“阿晧,他以后会怎么样?”
“以后?”阿晧道,“生魂最是大补,若是有心思歹毒的妖邪之物发现了生魂,一定会抓来吃叼,充盈自己的妖元,就算是不被妖邪吃掉……
等他肉身下葬,亲人立碑,烧了生辰八字后,生魂就成了死灰,就会灰飞烟灭了。”
我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县里这么大,我没有能力去找这孩子的肉身,有些事,就算我想管,也无能为力。
谭如意也没有再说话,蹲下身,一点一点的将剩余的车马纸人烧掉,等那些东西都化成了灰烬,灰烬又飘飘洒洒飞走,她后退两步,对着为燃尽的火堆磕了三个头。
“走吧。”等火星子全部灭掉了,我上前拉住她的手,另一手拉着阿晧,往临山居那边走。
夜色很静。
长街上有三条长影,轻微的脚步声踏破寂静,两侧的灯笼摇摇摆摆。
快三月了,夜风不冷了。
再过些日子,树木就都绿了。
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我过得最苦的时候,粮食没了,山上的猎物也不多,老爸腿疼要吃药,阿妈更是会疯傻的更严重,家里弟弟妹妹两张嘴,都等着吃饭呢。
那时候我就在想,什么时候,可以不在过这种日子了。
今年,就全都不一样了。
日子总算,有一点奔头了。
我心里暖暖的,忍不住弯起唇角。
很快,我们回到了临山居。
大门已经落锁了,阿晧去叫陈伯帮我们开了门,师父他们都睡了,我也没去打扰,直接将谭如意领回了我的小院,让小月帮她找一个干净的空房间。
我住的这栋小院,差不多是临山居最好的。她的那个房间,在一楼,门口是一个凉亭,在往另一边是秋千,景色不错。
她特别喜欢,拉着她道“红叶姐,真是太谢谢你了,给我住这么好的房子,这样,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小月笑道,“这算什么添麻烦,院子里好多空房间呢,空着也是空着,你住进来反而热闹。”
我也点头道“是啊,你别客气。”
谭如意小脸通红的点点头。
折腾了一天,我也困乏了,又嘱咐了几句,就回房睡了。
睡着睡着,我发现有点不对劲,我感觉好像有什么人从窗子那边进到屋子,就隔着纱幔站在榻子前,直勾勾的看着我。
我能感觉到他看我,可就是醒不过来。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在周庄,我弄了个棺材钉里有凶煞,那凶煞也是这样站在我旁边,然后突然充上来,差点给我送走。
难不成,我又热上什么东西了?
我使劲的蹬腿,可是蹬了几下也醒不了。没办法,我赶紧在心里念起了清心咒,念第二遍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能动了。
我能感觉到,那个东西还在帘子那边。
我没睁眼,不动声色的抄起一道辟邪符,然后猛的起身,扯开缦帐的同时,直接将一道辟邪符也飞了出去。
“魑魅魍魉,破!”
我的速度终究是慢了一点。
就在我拉开缦帘的同时,站在那里的一道黑影,就如受惊的小兽一般,飞快的就退几步,闪到窗子边后,顺着窗钻了出去。
那道辟邪符打了个空,在半空中打了一个旋,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
跑了?
还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