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走吧。”
不等我腹诽完,他背起手,走上山腰小路,往山顶方向去。
我也赶紧跟上。
这山挺高,但不算陡,山间大部分地方玩,已被人修好的台阶,我们陆陆续续的爬了几个时辰,中途休息了很久,终于到了山顶。
这时候,差不多也是下午了。
李乾芝早有准备,一点头,后面的跟班赶紧将包裹打开,寻一处干净的地方,搬来些石头当桌子当凳子,又摆上了事先准备好的食物和酒。
李李乾芝先坐了过去,他拿起白瓷酒杯闻了一下,抬头看着我道:“愣着干什么,过来坐。”
哦。
我过去坐在他对面,给自己倒一杯酒,想了下,我就问他:“你,要在这儿听曲儿吗?”
“哈……”
李乾芝难得的笑了一下。
这也是,我成了花楼清倌儿后,第一次看他露出笑容。
就像早春三月,第一场春雨时,破雷而出的嫩绿青草,破去沉闷一冬的积压,自泥泞中漏出头角,豁然新意,带着淡淡的清香。
干净,清心。
但他只是笑了一下,就又恢复成原本淡淡然然的模样。
“今天就不用唱了,陪我喝两杯吧。”他拿着白瓷酒杯一饮而尽。
我就也跟着喝了一杯。
酒是清酒,不烈,还有点甜,我给他倒了一杯,给自己也满上了。
富家公子的跟班就是不一样。
也就是我们喝了一杯酒的功夫,那些人已经用树枝,弄了一个简易的凉棚,用长树枝撑起,支在我们的头顶上。
山间的风有点大,树枝上的叶片被吹的沙沙作响。
李乾芝一直没有再说话,就静静的坐着,看着山崖处的长空,偶尔喝一杯酒,我就替他续杯。
从前,我总觉和他无话可说,多待一会儿都嫌烦。
现在我们两个相对而坐,从中午一直坐到傍晚,看完了落日后,又静静等着夜色升起,我竟然不觉得枯燥。
也许,是因为他现在的性子吧。
我想。
夜深了,风变的更大了。
跟班赶紧给他拿来了披风,也顺带给我拿了一件。
我们两个的衣服花纹差不多,只不过他个子高,衣角掐褶多,我瘦小又矮,底边作了一圈弧形的收口。
总之很精致。
“姚红叶。”
那些跟班,给我们送过披风后,就远远的退开了,他迈开长腿去山巅站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唤。
“嗯。”我应了一声,走过去,并肩和他站在山巅。
今天的夜色真美。
有弯月。
有星星一闪一闪的,除了风声,似乎什么声音都听不见,没有嘈杂,没有花楼里的浅吟,一切都变的纯粹自然,这感觉真好。
他半仰着头,静静的看了一会儿星空,开口道:“姚红叶,其实,你的名字,也还不错,慢慢品,也还挺好听的。”
说完,他竟然又微微勾了一下唇。
这是今天他第二次露出笑容。
只不过,这笑容很浅,要不是我一直盯着他,根本也发现不了。
“姚红叶,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啊?
“不是要等一个月吗?离一月之期,不是还有三天吗?”这话我脱口而出,说完了又觉得有点不对,赶紧解释一样的补充道:“这么快,会不会被发现?”
李乾芝没有说话。
风更大了,将它绞白色的披风高高抖起。
两件披风的衣角时被风卷在一起,又分开。
我们两个就这样,有静静的站了很久,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开口道:“你脖子上带的东西,我好像见过。但是又好像没见过。包括你的声音,我也好似听过,但也没听过。
有时候我就想,人,会不会是真的有前世今生,我在前世见过你,或者,你曾是我的谁,如若不然,我今生,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并不是前世今生。梦境之城里是你,梦境之外,你也曾经常出去。
小裁缝是你,李千盛是你,挥金如土,淡然寡言的乾爷,依旧也是你。
但我不能告诉你。
他顿了一会儿,又开口道:“不管有没有前世今生,不管你曾经是我的什么人,那些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这一个月,我便当是给曾经的梦境一个交代吧。你我缘尽于此,明日之后,我也不会再去见你了。明天下山后,我会派人跟你去把卖身契赎回来,从此以后,你就自由了。你是个玲珑心思的姑娘,以后遇到个心疼你的人,就好好嫁了吧。”
风似乎停了。
天地间,似有片刻安静。
静的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这样也好吧。
从此不见,一生太平。
但愿你这一生,都安宁康健,都像现在一样睿智淡然。不是小裁缝,不是李千盛,而是你自己。
“好。”
我应了一声。就这样陪着他,看着一方夜色沉静如水,看着弯月浅拜,看着东方升起一抹鱼肚白,然后有一轮红日喷薄而出。
日出,天亮了。
“走吧,改回去了。”
李乾芝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开崖边,往山下的方向走。
他的披风又一次卷起,带出一道微微的风。
站了一夜,我的脚有点麻,正想着,下山的路那么远,我能不能有这份体力走下山去的时候,就见那边已经蹲了几个汉子,旁边放着两个滑杆。
因为他早已计划好啦。
有了滑杆儿,下山就变成一件非常容易的事儿了。
那些汉子们是专门抬杆的,抬着我们毫不费力,脚下生风样的往山下走,只用了上山一小半的时间,就抬着我们到了山下。
李乾芝的马车后面,已经多了一个小一些的马车,他上了自己的马车后,跟班直接将我领去后面的小马车上。
外面一声吆喝,马车缓缓地动了。
大概两个时辰后,车子外面喧嚣起来,我挑开车帘去看,正好看到前面李乾芝的马车拐去了另外一条大道,而我的马车往另一边走,穿过层层叠叠的巷子,回到了花楼的后门。
“姑娘,到了。”
车夫在门口客气地呼唤了一声,替我拿了板凳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