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紧又往里间去看。
就一会儿功夫,他已经换掉了工作时的格子衬衣,穿上一件枣色的衬衫,头上还带了一顶黑色的花边礼帽。
他站在里间的大镜子前,眼神略有迷离,似乎在发呆,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突然,他又笑了。
伸手在侧面的拉环处一拽,右面的障墙就打开了。
这个地方,原本放着那件礼服,现在却放着一具白花花的人骨。
在看到人骨的一瞬间,古尼的眼中便放出了异样的光彩,他一步一步的走到人骨面前,伸出手,轻轻的抚上人骨的肩头。
“完美,伊丽莎,你真的是太完美了。怪不得师傅为你如此痴迷,就算是我,都都快被你迷住了……”他从白骨的肩膀处慢慢滑下,拉住森白的手骨,眼神逐渐变的热烈而痴狂。
师傅父曾跟我说过,但凡大师,都有些痴迷。可是,对着一具人骨如此痴迷,我怎么觉得有点毛骨悚然呢……
然而,更让人骨悚然的,还在后面。
古尼握着那具白骨的手,竟然慢慢靠近,在靠近……
然后,他竟然闭起眼睛,亲吻了一下那具白骨的下巴。
这……
我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古尼,不会是脑子有问题吧。
古尼亲吻过伊丽莎后,并没有离开,而是自言自语的,对着它小声的嘀咕着什么,他的声音太细了,几乎是用嗓子眼在说话,我只有凝神细听,才能听到他说什么。
他说:“伊丽莎,你是不是很孤单?别急,会很快都。很快,我就会帮你找个伴儿来,她虽然所没有你高,但是,却和你一样的完美。有了她陪你,往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你就都不会孤单了。”
说着说着,他又是靠近,轻轻的吻了一下白骨的额头。
他的面色真诚而宠溺,眼神更是像看着恋人般那样痴狂,我的后背发寒,手臂上霎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真不是脑子有问题吗?
看的有点久,我的眼睛又疼了,正好我也想歇一会儿,静静眼睛也静静心,就赶紧闭眼念起了清心咒。
缓了一会儿,怀着忐忑的心情,我再一次往里间看……
好在,古尼已经把帐子关好了,面色也恢复了正常,他将那只小箱子提起来,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帽,这才满意的走出来。
他要去哪儿,回家吗?
他家里,会不会藏个那个凶手?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瞪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他提着箱子走出小间,下了楼梯,礼貌的和主动打招呼的门童小厮点头,我特意用余光扫了一眼,一楼初了几个买成衣的散客,没有人吵架。
掌柜已经将之前的事解决了。
铺子右边有个后门。
走出来后,门外是一条比较热闹的街。他步伐不急不缓,安然的穿过闹市,偶尔还会在小摊位上驻足,蹲下来翻看一些古怪的小玩意。路过一个卖蛋壳雕花的手艺人摊位前,他还花钱,买了一只白色的蛋皮雕。
街上的人很多,我生怕一个错神,他会脱离视线,就只能蹬着眼睛一直看。
终于,他离开闹市,拐进了一条长巷。
巷子很僻静,我终于可以缓神休息一下了。
闭眼睛休息了二十个数的时间,我睁眼在看,果然,他已经穿过巷口了。
“少爷,坐车吗?”
“少爷,今儿没开张呢,去哪儿都三个钱……”
巷口外面,站了十几个脚车师傅,穿着短打,脖子上挂着汗巾,争先恐后的过来招呼。
古尼没理会他们,径直走到一个年龄很大的老车夫面前,倾身坐了上去。
“送我回家。”他说。
“好的公子,知道了。”那老车夫面露喜色,弯身抓起车杠便走,走了两步我才发现,那车夫的右脚竟然是跛的。
他的右脚使不上劲儿,自然也走不快,甚至连平衡都掌握不了,车子一摇一晃的,骨泥便跟车子左右歪动。
老车夫有点不好意思,歉意的道:“公子,我的车又慢又不舒服,明个,要不就去做旁人的车吧。看你的穿着打扮,也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坐我的车,实在是太委屈你了。”
“没事的阿伯。”古尼笑了一下道:“时间还早,我又不急,您慢慢走吧,我也好看看沿途的风景。我这个人念旧,坐惯了一个人的车,就不想在上外人的车了,您只管每天在那等着,每天送我回家就好,银钱方便,我可以再加一些。”
“不用不用。”
老伯急道:“公子,你每次的车钱,都是旁人的两倍了,真的不需要再加钱了,这就够多了。”。
“那就走吧。”
“唉,唉!”老伯很感动,嘴上应着,右脚也微微用上了一些力道,车子很快就比刚才平稳许多。
这个古尼……
我道是有点看不透了。
一会儿痴狂,一会儿善良。
一会儿认真,一会儿又让人毛骨悚然。
真让人搞不懂。
车子缓慢而行,穿过一个个街口,很快挺到了一处小院。
这地方……
竟然就在万盛洋货铺的斜对面,离临山居特别的近。
“多谢阿伯,明天,咱们老地方见。”古尼下车,掏了钱付帐。等老伯走后,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就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小院的大门。
这一路,我盯实在太久了,眼睛又干又酸,终于等到他进了屋子,赶紧借机休息了一会儿。
已近黄昏,天边霞光万丈,洁白的云朵被照耀成了金色,放眼望去,一片璀璨。
我对着天边的霞光看了一会儿,便再次凝神去看……
古尼已经换下了衬衫,脱下了帽子,换上了一身舒适的棉质长褂袍。
他给自己泡了一壶茶,并把那只箱子放在了桌上。喝了几口茶后,他不知从哪掏出来一块软布,仔仔细细的擦拭起箱子来。
他擦得很仔细。
边边角角,正面反面。甚至把手处的凹痕,他都反复磨砂了好几遍。
擦过几遍后,他将帕子扔了,用手轻轻的扶抚了几下箱面,嘴角的笑意就浓烈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