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说听到了，也不知道听进去几句。
学校第一天开学，门口送人的不少，有些人认识我，在一边探头探脑的，也不好多做逗留，嘱咐完了，就让谭如意领他们进学校了。
三个孩子，小山最高，小娟儿矮一些，宁远方最是瘦小。几个人背着书包，手拉手的走上了学校的石子路。
走着走着，小山突然回头跟我摆摆手，伸长舌头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又飞快的转过身去。
这孩子……
我忍不住一笑，一直看着他们走进了学校大门，直到里面的上课铃声响了，我才回过神来。
我最近不用上台，我回去也只能在屋里看书。嗓子可以说话了，但只要声音高一点，喉咙就特别的疼。
药都喝了好几天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看着时间还早，我想了想，便在心里招呼阿晧，让她去城北的山郊那边等我。
上了马车拐去右街，买了点水果糕点，祭祀用的黄纸和一把香，很快就来到城北。
“姐姐，我在这儿呢。”
把车夫先打走，我挎着篮子没走几步，阿晧就蹦蹦跳跳的从树林里钻出来。
我昨天打听过，小月的坟立在山腰的一片林子里，顺着山路一直走，穿过一片碎石堆，很快就找到了。
背靠青山，秀木再侧。
倒是安静。
我把水果糕点摆好，点燃香烛，便开始燃黄纸。
山风荡漾。
橘红色的火苗飞快的将纸片吞噬，不到片刻，又将灰黑色的纸屑吐出。那纸屑随风一吹，飘飘洒洒的飞远，就像蒲公英的种子，轻飘飘的，飞向很远的地方。
“小月，红叶姐来看你了。”
我往火堆里添了东西，轻声道：“小月，那个戴面具的凶手，已经被正法了。
剩下的人，虽然还逍遥游外，不过你放心，我正在找他的证据，用不了多久，我一定把他送去见你的，伤害你的人，我一定不会让他好过，你就好好安息吧。”
“呼……”
山风疾涌，纸灰碎片冲天而起。两旁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低声吟唱。
黄纸燃尽，火堆熄灭。
我在她坟前坐了一会儿，心里有很多话想说，最后，也只是用软布，帮她擦拭了一下墓碑。
“姐姐……”阿晧凑过来，轻轻的拉了我一下。
我对她笑了一下道：“我没事，咱们走吧。”
“嗯。”她点点头，扶着我起身离开。
走了一会儿，我心里有点酸，停住身又回头看了一眼。
山林漫漫，青冢长眠。
无论死后的墓地修的对好，也不如活着好。
对不起啊小月，如果那天回去后，我更加细心一些，及早发现你不在房间，可能，你最后就不会死了。
你命运多舛，可是心却向阳。
跟在我身边这么长时间，你总是笑呵呵的，从不提曾经的任何事。命运怜你，给了你那么好的一个如意郎君，可惜，就只差一点点。
差一点点，你就能拥有想要的幸福了，你连嫁衣都准备好了，眼看就能成亲了。可是，终究是命运弄人。
事已至此，我说再多的对不起，也没有用了。
希望你下辈子别再投生乱世。
平平淡淡的长大，找一个情投意合的人，穿上最想穿的红嫁衣。一生平安，处处幸运。
“呼……”
山风又起，地面的嫩草被吹的摇摇摆摆，不知名的野花不停的摇曳，就像是一个人不停在点头一样。
我叹了一声，拉着阿晧转身，离开了树林。
走出树林，山风似乎也小了，我找了一块怪石坐下，从袖口里拿出一张地图来。
这是我刚才买糕点水果时，顺手买的。
让阿浩来这里等我，也不只是让她陪我来看小月，我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上次我在廖茗斋，给阿妈买了一个老物件的簪子。
她收到簪子后，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是面色异常怪异。前几天我路过她房间，看到她坐在窗前，紧紧握着那根簪子发呆。
阿妈看着温柔，可是性子要强，有什么心事都喜欢放在心里，她不想说的事，我就算是开口去问，她也不会说。
所以，我准备让阿晧带我去一趟安林县，打听一下簪子的事。
我展开地图去看，安林县离临山县，中间隔了四个比较大的镇子，中间还有一大片山脉，如果是坐马车，最少也要走三四天的路程。
不过，让阿晧带着我从天上飞就不一样了。
最多一个时辰，我们就能到地方。
“走吧姐姐，咱们出发。“阿晧原地一旋，幻化成一只一人多高的廖鹰，轻轻的扇动了一下翅膀，还调皮的对我眨了下眼睛。
我一个纵身跃在她背上。
“坐稳了哦。起！”
阿晧一个俯冲而上，穿出树林，片刻间就飞上山顶。她在山顶盘旋了一圈儿，认准了方向后，便箭一样的冲了出去。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头顶上是蓝天，脚下是丛林村镇，阳光比平时更暖，照耀在身上，说不出的轻松惬意。
飞了一会儿，我问阿晧：“阿晧，你后悔吗？”
“姐姐，你说什么呢？”
我沉吟了一下，开口道：“你是一只苍鹰，本来可以自由的翱翔于天际，可是跟我签了契约后，就不能时时自由了。你后悔吗？”
阿晧沉默了一会儿。
她震了一下翅膀，开口道：“没有什么后不后悔的，妖界，有妖界的规矩，说出的话，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兑现。
认定的事，无论对错都要做。
姐姐，阿晧说过的，会一辈子保护姐姐。我永远不会背叛你的，哪怕粉身碎骨，都不会。”
她的声音很轻，被疾风一吹，听着有一些漫不经心，可是，越是漫不经心说出的话，可能就越是承诺。
我坐在她的背上，看着村镇从身下掠过，看着山野中绿草萌萌，听着风声从耳边吹过，感受着她翅膀的震动。
却不知道，这样漫不经心的一句话，竟也一语成谶。
很多人，总是在不经意间，就说出了自己的命数。
我一生最恨离别，可是，有些离别，永远都让我刻骨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