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岁……
我好像做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做,日子一眨眼,就如流水般划过去了。
“阿姐,你愣着干什么,快走呀,我都饿了呢。”
小娟笑着跑过来,拉着我的胳膊就往前拽。
小山在旁边摇头直笑:“你一回来就缠着阿姐,也不管阿姐烦不烦。”
“说什么呢?阿姐才不会烦我,阿姐可喜欢我了,你说是不是呀姐姐。”小娟娇气的摇晃着我的胳膊。
远方在旁边看的直笑。
当年,陈道长将小山小娟儿送来安林没多久,宁远方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走的,竟然自己找来了林家。
见到我后,还挺赌气的怨我离开了不告诉他,因为他说过,要一直保护我的。
后来,他就也住进了林家。
这孩子主意正,认准了一条理,一股道能走到黑。
这么多年,他每天早起锻炼,吃的多睡得好,身体壮的跟个小牛犊似的,更是不知从哪儿练了一手好枪法。前年的时候,一个机缘巧合,他进了安林的宪兵队,今年年初,已经升职为宪兵队的队长了。
那个小时候站在凳子上,稚气满满的说,长大后会保护我,会保护我们全家人的小男孩,终于用自己的努力,实现了自己的诺言。
对了,还有小山。
十年的变化,还真是挺大的。
我做梦都想不到,当初那个写字扭扭歪歪,一读书就哭着脸的臭小子,现在竟然开始教小孩子认字读书了。
来了安林后,小山的情况就不太好,动不动就发烧昏迷,慢慢的,他也知道了自己身体出了问题。
常年喝药扎针,磨掉了他很多的脾气,小小年纪,就有着大人一样的心态。小娟儿刚走的那段时间,他情绪一直不好,整天躲在房间里面。
后来,不知怎么,就喜欢上了看书写字。
书越看越多,字也越练越好,在学校里的成绩自然也是名列前茅,去年的时候,他的恩师升为校长,问他想不想回去教孩子上课。
所以现在,他是一名国学老师。
生活啊,可真奇妙。那个小时候,天天吵着要糖吃的孩子,现在,再给他的学生们偷偷买糖果吃。
而我这个在戏台子上唱戏声女怜,竟然也成了家财万贯的女富商。
喜鹊喳喳,微风徐徐。
满院的名贵芙蓉朝阳吐艳。
小娟儿带着男朋友回来了,远方今天正好休沐,小山恰好也没课,下午的时候,阿爸阿妈竟然还提前回来了。
管家吩咐人做了好大一桌子菜,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听着小娟儿神采飞扬的讲着国外的事,不时的大笑。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小山轻咳了一声,有点腼腆的宣布,自己也有喜欢的人了。
那姑娘是他学生的姐姐,和他年龄差不多,会弹钢琴,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浅白。小山正在追求她……
“呀,看不出来呢,淘气包不揪女孩子辫子,改脾气开始追女朋友了。”小娟儿咯咯直笑。
小山难得的脸一红,嘿嘿的笑着。
有喜欢的人是好事,一家人都挺为他开心的。
说说笑笑,欢欢喜喜。
饭马上要吃完的时候,小娟儿突然对我眨了眨眼睛:“姐,我和小山都有着落了,你也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
“喳喳……”
窗外的喜鹊急啼叫,小娟儿这一句话,成功的让屋里寂静了。
这些年,不管是阿爸还是阿妈,甚至林家上上下下,几乎没有人敢在我面前提终身大事这四个字。
有些人出现过,同时也刻进心里。是喜是悲,是伤是痛,所有的痕迹都存在过,时间推移,痕迹也许会变浅,但是却无法抹平。
屋子里突然寂静,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太一样,阿榕有点尴尬。
小娟儿确不以为意,随手拿了一颗果子,笑嘻嘻的道:“姐,这才几月,湘西可没有这种果子,我猜,又是那位给你送来的吧?姐,十年了,你不感动,我可都要感动了。”
“喳喳,喳喳……”
房檐上,不知何时来了两只云燕,叽叽喳喳的加个不停。
微风吹过,空气里都是淡香。
我拿起面前的杯子,轻轻的抿了一口。
这是桃花酿,是四月第一场雨后,采了有露珠的桃花瓣儿酿制的。酒是淡红色,颜色漂亮,入口也软绵绵的。
这是李乾芝送来的。
算上今年,他已经连续给我送了十年的桃花酿了。
当年,我眼看着白牧在眼前灰飞烟灭,一度心灰意冷。对他说了很多重话,那些话我就算现在想起来,也觉很是伤人。
所以他第二天就骑马带人走了。
我以为,以他的性子,听完那番话后,从此以后就不会和我再有交集了。
但我错了。
三个月后,李乾芝给我送来了第一份礼物,紧接着,是第二份,第三份,第一百份……
吃的,用的,好玩的,好看的……
风大的时候,他甚至还给我送过一只风筝,简直是事无巨细。
他从不刻意出现,但我总能知道他的消息。
扩地,打仗,凯旋,霸主……
十年里,他一直在变,手下从几千人发展成上万人,名头一改在改,如今的名头,已经让寻常人望尘莫及了。
但不变的是,每年,他都会大张旗鼓的跑来林家求一次婚。各种方式,各种法子,每次都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以前在白水村,我是小疯子,家里有一堆拖油瓶要照顾,无人敢娶。
现在抛却白牧不提,我依旧是无人敢娶。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我是湘西李乾芝要娶的女人,我甚至怀疑,我生意上顺风顺水,日进斗金,也都是跟他有关。
毕竟在湘西,谁敢惹他。
感动吗……
会吧。
这些年,我午夜梦回,总是能梦到白牧,但也能梦到七情阵里的那些前尘种种。
七情阵,情劫阵。
当年若不是心虚,我又怎么可能偷偷给他服下忘情丹。
可是白牧的死,对我太震撼了。
我怎么能用白牧用命换来的这条命,和另一个人在一起呢……
可是,十年了……
李乾芝所做的一切,整整坚持了十年,哪怕是石头也捂热了,我心里,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感动。
可是……
“大,大小姐,来了,又,又来了!”管家突然急吼吼的跑进来,指着大门口的方向激动的道:“来……兵,那个,那个来了!”
“来了,是那个人又来求婚了吗?哈,太好了!”
小娟儿眼睛一亮,蹭蹭一下站起来。
她一把拉住我的手,喜色道:“姐,快走,快带我去看看,我一回来就听说,那个人求婚的阵势一年比一年大,聘礼也一年比一年多,咱去看看今年他是啥阵势!”
“哎,你别拉我,哎……”
小娟儿嘿嘿一笑,跟小山使了个眼色,两个人竟然一左一右的将我架了出去。
这下我终于明白了。
我说这么巧,一大家子人都聚齐了,原来,是背后有人做运筹!
小山小娟儿拉着我,阿榕和远方跟在后面,阿爸阿妈也紧跟着我们,两个孩子走的太快了,几乎是小跑着带我出来大门,开门之后,也不知是谁在我后背上推了一把,我一个踉跄差点摔了,稳住脚后一抬头,整个人就愣住了。
红色。
喜庆的红色。
从林家开始的整条街,都被挂上了红色的彩球喜纱。地面上铺着长不见头的红地毯,地毯旁边,每隔半米就放着一口大木箱子,箱上有红绣球,上面贴着大大的喜字。
林家门口整齐的无数精神抖擞,身穿制装,带着小红花的队兵。
而我面前不远处,一匹拴着红绣球的高头大马上,端端正正的坐着一个穿着褐黄制裝,胸口扎着大红花的男子。
他的面色白皙,容貌俊朗,尤其是一双眼睛,就如寒潭一般的深邃,望着你的时候,眼中似乎藏着苍山暮雪般,浓的化不开的深情。
李乾芝。
他又来了。
风吹过,将我的衣角吹的翩翩而动,我的心猛的跳了一下,手心微卷,缩在袖口里攥成了拳。
李乾芝轻轻唇角一勾唇角,有点慵懒的抬起右手,轻轻一挥。
“哗啦啦……”
他身后的士兵齐刷刷的拉动枪栓,将子弹上膛。随后整齐划一的立正敬礼,声音洪亮的喝喊道:“夫人好!”
都是壮年男子,身强力壮,中气十足。
这一声喊,又是刻意加了嗓门的,声音之洪亮,整个安林县都能听到,我的耳膜被震的嗡嗡直响,心中莫名的慌乱。
他一勒马绳,马儿打着轻啼,载着他在原地踏了几步。
此时阳光明媚。
光在他身上镀出淡淡的一层金色,将他胸前的大红花染出异常的喜色,更透着势在必得的张扬。
我的眼一花,突然想起了戏文里的一句词。
君求花嫁,十里红妆。
李乾芝轻轻笑,翻身从马上落下,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碰红色的花,缓慢的走到我面前。
“女人,我来娶你了。今年,你还不嫁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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