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久了,一小处破皮早就痊愈,自是不痛。
可南迦也不是在问纪岑安,不关心这个,不需要回答。
纪岑安本是要拒绝的,欲走,送完东西就该离开,但没能有机会。南迦一直不给她选择的余地,执意让其待在这里,哪儿都不准去。
既然大费周章设计了这场局,那绝对不会如此轻易就结束,不只是让她旁观完便收场。
南迦留着她,也不做什么。
“先吃东西,十点后送你。”南迦说,给予应诺,暖热的指尖缓慢擦过她的嘴角,神情莫测,掺杂着点莫名古怪的情绪。
温声静气的,语调平平,听不出半点强迫之意,可实际上不容拒绝,由不得纪岑安的意愿。
南迦还捏起纪岑安的下巴,随即再是一句:“最近好像又瘦了些,工作很辛苦?”
不喜欢这般对峙,心里都微微紧了紧,纪岑安嗫嚅半晌,终究还是说不出继续撇清关系的话,没再刺激南迦。
服软了,放缓态度。
“没有,”纪岑安说,别开脸,“还行。”
南迦这才放下胳膊,文静收起手,恢复如常。
又把碗推过去一点,南迦柔声道:“这一桌子待会儿该凉了。”
心里了然,纪岑安执起筷子。
南迦为之夹菜,犹如先前的所有事都不存在,裴少阳没来过,今夜只是专程请纪岑安到此吃顿饭,不为其它,没有任何目的性。
无人前来打搅她们,连服务生都被支开了。
这是属于两个人独有的天地,起码饭间是这样,那些杂七杂八的人或事都被抛开了,她们若无其事地相处下去。
南迦也没吃,白日里劳累,只有眼下才有点空闲时间。见纪岑安有所动作了,她亦端起碗,径自跟着吃点,动两筷子。
包间里清净,鸦雀无声。
气氛沉闷,各自都压抑着。
“炖牛腩,尝尝。”
一会儿,南迦再给纪岑安夹菜,按纪岑安的口味挑。
纪岑安必须接着,悉数都吃掉。
南迦对其倒是满意,自己也吃了块鱼胶。
一桌菜拢共二十几道,摆盘精致,分量也多,两个人肯定是吃不完的。
事实上,哪怕她们持续吃了大半个小时,那些菜都没见得明显变少。南迦没怎么顾着自己,多数时候都在照顾纪岑安,没多久纪岑安的碗里就堆出小尖儿了,满满当当的。
纪岑安几口就饱了,可还是没浪费碗里的,几乎都吃完了。
场面诡异和谐,相似感萦绕不散。
过往与现实交杂,刻意又奇怪。
“今天的汤好像不够鲜,味道有些淡了。”南迦开口道,恬静斯文,言语间好似将这里当做了北苑,她侧了下身子,问纪岑安,“你觉得怎么样,还行吗?”
纪岑安垂垂眼皮,看着桌面。
“都一样,没多大区别。”
她们前几年来过这个酒楼,第一次到这儿还是纪岑安带的南迦,到此庆生。
以及纪岑安还没学会做广府汤的那段时间,都是派人从这里买了外带到北苑,专门费心思一定要让南迦喝上。
太长时间没尝到熟悉的味道,纪岑安竟记不得了,俨然忘了这道汤是何种滋味。
要知道,当初纪岑安挺爱找茬的,若是咸淡不对,那她保准要给酒楼找事,吹毛求疵到了极致。
不过后来等纪岑安学会这道汤了,她那厨艺着实拉胯,煮的东西有够难吃,她也就不找酒楼的麻烦了,不至于那么有病。
南迦记性不错,这都还有印象。
“跟之前的差了点,不够。”南迦说,终于不给夹菜了,抽了张湿巾慢慢擦手,有轻微的洁癖,讨厌沾上食物油渍。
为纪岑安夹菜时不小心碰到了装菜的瓷碗,分明没弄上油水,可她还是不停地擦着,犯了强迫症一般,重重的几下将自个儿的手背都揉红了。
余光瞥到她的异常,纪岑安寡言少语地望着,视线定格在那玉白修长的手指上。
南迦的手很好看,白嫩,细,骨节漂亮分明,没有丝毫瑕疵,堪比雕出来的艺术品。纪岑安挺喜欢南迦的手,总捧着捂着,亲昵时也要吻两口,或是用这双手来满足自己的恶趣味,活像个痴迷的有特殊癖好的变态。
有一回冬天在外面散步,太冷了,纪岑安甚至在外面就拉着南迦的手往身上摁,让放她小腹上暖暖,怕冻着那双手了。
南迦嗔怪她,大庭广众之下抹不开面子,不愿拉拉扯扯的。
纪岑安厚脸皮,恬不知耻地说:“不要动,别冻坏了。”
“离远点,不要过来。”南迦嫌弃她,极其不愿意。
纪岑安执拗,可不管南迦情愿与否,想当然地觉得南迦手冷,把南迦掰回来箍住,还意味深长地凑南迦耳朵边上,低声说:“晚上我去你那里,过一夜……”
蓦地回想起,纪岑安怔了怔,但没有相应的举动。
南迦注意到了她的走神,一会儿,突然又不擦了,说:“你帮我。”
纪岑安抬眼,对上南迦的目光。
南迦平静重述,仿若在讲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就应该是纪岑安做的。
“帮我擦,你来。”南迦说。
纪岑安还是为之动手,应道:“嗯。”
抽一张白净的纸,抓起南迦的手腕,托着,细致地擦擦。力道很小,不似南迦自己那样乱弄,更不会不耐烦。
皮肤相触,热意传到对方那里。
南迦的手比纪岑安的凉,大夏天的还是不暖和,总是体寒。
不自禁的,纪岑安指尖颤颤,摸到南迦就有点控制不住。
感知到她的变化,有意无意的,南迦曲了曲手指,用指腹触挨她。
纪岑安没反应,权当没知觉了。
南迦却还是不放过,又碰了她两下,非得让她给点回应不可。
纪岑安整个人都停住,不久,反过来攥住南迦的手腕,小声说:“你从公司过来的?”
随意讲一句,转开南迦的注意力。
南迦安生任其左右,说:“去了北淮,下午有点忙。”
北淮,位于中心区的一条街,周围一片全是办公大楼,南迦投资的互联网公司总部也在那里。
纪岑安没少去北淮,对那边称得上是非常熟悉。一听地名,她大致能猜到南迦是过去办公或者开会了,兴许还见了哪个老总之类的,但嘴里不问这方面,只道:“累不累?”
边说,边用心一点一点地擦着。南迦的手并不脏,其实很白净,比她的手可好多了,可她仍认真得很,一丝不苟。
成心做出这幅样子,不触碰对方的逆鳞,都顺着。
南迦受用这一套,至此才敛起那些不该有的表现,不多时又抽开胳膊,不让再碰。
倏尔醒神,如意了就不要了。
“不累,也没什么。”南迦淡淡说。
适才的温情转瞬即逝,下一秒就化为虚无。
扔掉湿巾,纪岑安嗯了一声。
“比起你还差些,”南迦说,“白天偶尔能休息。”
纪岑安说:“那也行。”
已经过了那阵劲头,稍稍冷静些了,她们都不那样冲动。南迦有点乏了,不想再聊下去,眸光落到纪岑安身上看了看,不知在想些什么。
“回去吧,很晚了。”纪岑安先说。
时间已然快十点,还差几分钟。
一晃就过,都没什么感觉,明明才聊上一会儿。
南迦守信,答应了放她回去,到这时了也不会出尔反尔。
叫来赵启宏,这场见面就此告终。
走到门口,南迦无缘无故又叫住纪岑安。
纪岑安停下。
语调十分平和的,南迦说:“过两天见。”
纪岑安僵了僵,没有回话。
酒楼到网吧比较远,半个小时多的车程。
她们不是一路,南迦有另外的车子接,夜里还要去其它地方,赵启宏负责安全送纪岑安去上班。
回程的途中,纪岑安和赵启宏都不怎么吱声,等快到了网吧门口,赵启宏由后视镜里看了眼,说道:“之后若是有什么需要的,江灿小姐可以随时联系我。”
纪岑安掀起眼皮子,直直看向前边。
宛若察觉不到她的不舒服,赵启宏貌似关切说:“如果遇到了棘手的事,不能自行处理,哪个时候找都行。”
显然是在传达自家老板的意思,但内里是否真心实意就不知道了。
毕竟依照今晚的架势,南迦对纪岑安还是耿耿于怀的,一时半会儿不会放手,释怀更不可能。那样的“好”可不是示好,纪岑安都明白。
纪岑安是聪明人,不用讲得太直白她也懂。
不过她没理会赵启宏,到了就开门下车,连道声谢都不愿意。
赵启宏开车离去,飞快撞入浓郁的黑夜里。
这回赶上了网吧的夜班时刻,没迟到,不会挨骂、被扣工钱。
纪岑安没心思干活,人是进去了,可一晚上都心神不宁,想着事。
清早,还是娃娃脸带上早饭过来接班,到了就扔一份给她。
娃娃脸掏钱买的馒头,不是阿冲买的。
纪岑安这回收下了,结完工钱,收拾东西就回筒子巷。
经过这么不太平的一夜,这天注定不会安宁。
转进巷子里,上楼,走到出租屋门口。
还未摸出钥匙开门,站定在那里,纪岑安低眼就瞧见了被撬掉的锁。
昨夜她不在,已经有人光顾着这里,进过屋子搜寻。
什么人会来这儿,亦不难知道,都不用费劲儿琢磨。
必定不是求财的小偷,有脑子的都能看得出这里一穷二白,能进屋偷到钱才怪了。
门上那把锁已经不能再用,损坏得不成样子。
纪岑安静默,思忖良久,将其拿开扔地上,长腿一抬,面不改色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