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诚实与否,有的事实不可辩解。
若不是郭晋云挑衅闹事,搅和安宁,打压阿冲和陈启睿,纪岑安应该不会动恻隐之心,多半是不回来的。
口是心非的掩饰太假,南迦也不需要纪岑安的反驳,语罢,又抚了抚纪岑安,红唇微微张合,几近挨上纪岑安耳廓,但始终没碰到。
暖热的呼吸很轻,没有任何分量,可落在耳朵上却存在感十足,无法忽视。纪岑安收紧胳膊,不由自主就勒住身上的人,死死勾着南迦纤细柔软的腰肢,铁似的钳住,没两秒钟,指腹亦在南迦外露的肌肤上磨蹭,揉了揉。
力气有点大了,可南迦哼都没哼一声,任她怎么鼓弄,一概不给予回应。
仿佛没知觉了,触感是麻木的。
“不要乱想。”纪岑安说,声音略喑哑。
夏夜里闷热,但空调风正对着吹久了,终归还是有些不舒服。何况她们那样折腾,两个人都出了一身细汗,先前纪岑安额角脖子上都稍微沾有咸湿的汗水,到现在自然风干了,难免会有点不适。
南迦听而不闻,后面就不想深究这些没用的了,拂开她的头发,又倒她身上,一条光滑的腿搭在她腿上,在被窝里勾勾她,舒适地磨了磨她的脚踝,蹭两下子。
忙完了公司那边,第二天有空,南迦不回南家,也没心情去找徐行简或别的谁,上午待在北苑,大清早不着急离开,太阳光线透过枝丫照进屋里投到床上了,她才抱着纪岑安睁开眼。
搂了一晚上了,至此还不放手。
但同时,这人身上,脸上的神情,乃至每一个动作举止,都未透露出丝毫的爱意,甚至是情人间可能会有的样子。
颇有种她们最初在一起时的感觉,不在乎结果,只将对方当做临时的某个人。
起先纪岑安可没想过要和南迦走远,念头尤为低劣,仅是得到对方,能维持多长时间的交往关系都不重要,没把南迦当做最后一个。
二十岁的纪岑安还年轻张狂,心是浪荡的,对情爱一事看得开,既享受其中又随性,那时不觉着这辈子必须绑谁身上。
虽然现在也不是这么认为的,不过那之后她也的确偏执,一直不腻味,不感到厌烦,到后来还愈发当了真。
大抵是人的劣根性作祟,心里总有那么点奇怪的情节使然,放不下生命里的第一个,也不愿直面现实,拉不下面子。
如果纪家再坚持几年,依照纪岑安的本性,可能又是另一个样。
感情无非就那么点事,看多了也就不稀奇了。
南迦也这样,待在纪岑安身边,亲密贴着她,与之纠缠不休,然而归根到底,给人的感觉却大相径庭。
九点多快到十点了,她们这才起床,慢腾腾分开下来,依次进浴室洗漱。
南迦先赤足下床,捡起床边的睡袍披上,勉强遮一遮。
那件睡袍本是给纪岑安准备的,昨晚也是纪岑安在穿,但南迦不挑剔讲究,径直拿起睡袍就穿上。
睡袍还配有一条裤子,南迦没要,玉白的腿光着,半隐在衣料之下。
纪岑安晚几分钟起来,状态不是很足,觉少了,嘴巴都干干的。她抱着被子拢在胸口,迟缓地平复心神,许久才掀开被子,找到自己多余的那身旧衣服穿着。
仍旧不碰衣帽间里的牌子货,不打算接受。
一个小时后,二人到楼下餐桌前坐着,提早吃午饭。
上半天压缩成这么一顿,早饭的功夫都省了。
赵启宏上午出去了,不晓得在哪里,应该是要为老板办什么事,今儿是一位面容慈祥的做菜阿嬷接替他的位子,负责管理别墅里的一切事宜。
阿嬷年纪有些大了,记性也不太行,弄错了赵启宏的叮嘱。赵启宏一再告知,纪岑安不喜欢吃能见到的那种姜丝姜碎末,一点都不吃,让放菜时注意些,可阿嬷犯糊涂忘了这茬,不止一道菜放了这玩意儿。
饭桌上,南迦盯着面前种类丰富的食物,目光瞥过纪岑安右手边的那道放了一小撮姜丝的嫩滑兔子肉,眼见着纪岑安伸筷子过去,不挑食地从里面夹了一块。
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太多,连饮食习惯都能变。
纪岑安那么娇纵不可一世的作风,以前要是让她吃到姜味,做菜的那位肯定工作不保,她绝对会发脾气。可当下的纪岑安眉头都没皱一下,东西吃进嘴,还扒了两口饭,竟不讨厌姜了。
南迦从头到尾都没咋动筷子,食欲不佳,没胃口,中途喝了小半碗汤,米饭都没吃。
南迦的习惯倒没变,进食于她而言就是补充能量,无所谓口味和享受,每回都是少吃,点到即止,有饱腹感了就停下。
饭后无需她们收拾,自有帮佣干活。
离开了二楼,南迦就恢复成往常的模样,清冷如一,面容淡淡的,情绪波动不大。她不再把纪岑安当回事,下了床就撇开了,过后兀自沉心在自己的工作上,差不多了就到沙发那里坐定,翻看从公司带回来的报表和资料,有条不紊地干活。
妥妥的强人风范,游刃有余,处理起业务来得心应手,显然比曾经的那个清高艺术家高出了一大截,身上多了几分经过历练而沉淀下来的成熟韵味。
纪岑安站在不远处望了眼,无缘无故的,心里却突然生出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感受。
早前习惯了站在那个高度看问题,现在跌下云端了,再看又是另一种感觉。
南迦自是能感受到纪岑安的视线,可佯作不清楚,连头都没抬一下。
她们的相处方式很怪,没有具体的准则,仿若是两个不熟识的陌生人,前两天里有过那么几次实质性的关系,如同心照不宣的特殊“友人”,可某种程度上,好像又算不上,差了些。
太阳开始向另一半边天空倾斜时,纪岑安外出了一次,有点事,必须出去。
不过她没告诉南迦,知道对方不关心这个,说了纯属自作多情,得不到应有的回答。
她出门,不开别墅里早就准备好的车子,硬生生步行半小时,走到外面的路边挤公交,中途换两次车,到医院才下去。
今下午阿冲老妈动手术,应该到这儿看看,聊表探望心意。
手术时间是在三点半,但需要病人和家属提前做准备,阿冲和陈启睿基本上清早就在忙活了,脚不沾地地打转悠,一会儿上楼,一会儿下楼,再过不久又被医护人员喊过去。
俩年轻人都应付不来,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娃娃脸也是下午才去,比纪岑安晚到一段时间,手术都开始了才姗姗来迟。他把孩子带走了,避免小孩儿在病房里打闹影响大家,也是不让小宇害怕,算着时间过来。
阿冲老妈瘤子的位置并不偏,长在了比较容易取出的地方,加之单纯病变时间较短,手术时长预计不会太久,至多四个小时就能出来。
届时做完了,天都不会黑,也就太阳才落山没多久。
医院不允许有太多陪同人员守在手术室门口,直系亲属去一个就行了,别的人尽量不要跟着,尤其是小孩子,以免小孩儿不懂事捣乱。
纪岑安和陈启睿他们轮流站岗,每隔一小时换人陪着阿冲,另外两个则留在病房里带娃,期间顺便下去买点喝的上来。
阿冲在动手术前就止不住眼泪流,看着亲妈躺着被推进去,哭得就更凶了,不多时眼皮都红肿了。
陈启睿先到那边陪着,但这个暴躁直男不懂如何安慰人,全程一声不吭,除了守着阿冲哭,别的什么都没做,递一张纸巾都不会。
他蹲在墙边,心里烦乱,条件反射性要摸烟抽,可还没把烟叼进嘴就停下了。这里是公众场合,医院,哪能抽烟。
路过的护士撞见了这一幕,迎面就面色正经严肃批评他一顿,气得让他赶紧离远点,别在这里待着。
后面是娃娃脸去换下陈启睿,纪岑安把娃丢给陈启睿看护,自己下楼买包纸巾丢给阿冲,接着折回病房。
许是心里也不好受,陈启睿总想找点事做,找个人同自个儿讲话,于是甭管纪岑安愿不愿意理会自己,他不住地叨叨,讲着一些乱七八糟的。
陈启睿问:“你这几天住的哪里,重新找的房子?”
纪岑安冷漠说:“睡大街,露宿外边。”
陈启睿“啧啧”两声,肯定不信,说:“住的哪儿?”
定然不会告诉他,纪岑安不讲,眼神都不给一个,闻言,蹲下身拉过闷闷玩床单的小宇,为那破孩子擦擦花脸。
像是发现今天有哪里不一样了,小宇这会儿很安静,怯生生挨上纪岑安的胳膊,乖巧地小声对纪岑安说:“姨姨,我想找妈妈……”
纪岑安拍小孩儿的脑袋,忽悠道:“你妈出去逛街了,等会儿才回来。”
陈启睿站一边皮痒不舒服,又问:“找工作了吗?”
纪岑安说:“再看。”
“网吧那边肯定不招你了。”陈启睿说,废话一连篇。
也是他主动提起,纪岑安迟钝知觉,自己其实给陈启睿找麻烦了。毕竟原先是陈启睿给她找的路子,将她介绍到网吧工作,还是娃娃脸想办法把她安插进去,而她不辞而别,忽然就走了,必定会给其他人带来影响。
纪岑安这才想起来,迟疑须臾,转而问陈启睿网吧如何了,娃娃脸的工作有事没。
陈启睿说:“哦,那个啊,江添自己辞职了,也没干了,没啥影响。”
江添,娃娃脸的名字。
纪岑安长眼一抬,看向他。
还是被触动了,以为是自己导致的。
但很快,陈启睿不甚在意地解释:“那个工作本来也不咋样,他只是打暑假工,挣点学费,以前跟你一样,临时工,没课的时候才过去守着。”
江添还在读书,是附近某所大学的大三生。因为家庭压力和诸多方面的问题,他是中途休学再重考的高中,23岁“高龄”了才读上大学,如今和纪岑安同龄了,却还在边打工边供自己的读大学。
纪岑安不晓得这事,一直以来都当江添是早就出校园进入社会的那种,江添和网吧里其他同事也没讲过这些。
不提江添是哪个大学的,陈启睿接道:“他已经新找到工作了,在他们学校的饮料店上班,待遇比网吧好点。”
纪岑安嗯了声。
陈启睿说:“那边好像缺人,最近招工,要找几个长期工。”
讲完,又瞥了瞥纪岑安,意思不言而喻。
纪岑安睨向他,“你不是调酒师?”
“做饮料又不难,简单多了。而且那边工资待遇还行,一般员工实习期就给四千,包两顿饭,干得好,长期做下去还加薪。”陈启睿说道,吊儿郎当地靠着墙壁,一只脚往前伸伸,故意踹小宇的屁股墩子,逗小孩儿玩,没个正形。
有意把条件都讲得明明白白,不止是陈述,也是说给某人听。
某人能领会,淡漠拉开挨欺负的小宇,半晌,说:“等会儿联系方式给我一个。”
陈启睿应下,倒是仗义。
他们都不是话多的类型,站一块儿讲什么都没啥趣味,拉动不起来。
纪岑安自觉和陈启睿不熟,轮到该自己到手术室那边去了,放下小宇就要走。
陈启睿犹豫不决地叫住纪岑安,忽而从衣服兜里摸出一把糖,塞纪岑安手上,不自在说:“她中午都没吃东西,你带这个过去,让她吃点。”
那把糖一看就不错,不是劣质东西,但大热天的在兜里揣太长时间了,都有点化了。
纪岑安狐疑,不懂他的操作。
陈启睿流里流气摸摸鼻头,拽得二五八万地说:“给小宇买的,他没吃完,留了些剩着,我也没买别的东西,凑合着吧。”
没空戳穿他,纪岑安收下糖,转到手术室那里。
这时的手术已经临近尾声,医护人员出来了一趟,通知病人没事了,马上就可以送到监护室,告知家属接下来要做哪些准备。
阿冲伤心得喘不上气,双眼肿得像俩山核桃,听到医护人员的话后才宽心些,不过也腿一软,人是放下了,可身体绷不住。
纪岑安抬手接着阿冲,不让摔了。
后续的事宜是江添和陈启睿在跑动,纪岑安只需照看母子二人,将她们带回病房里,让阿冲吃点东西先。
阿冲伤心,小宇也急得小脸紧皱,使劲抱住当妈的大腿。
期间,大概是情绪积攒到一定程度稳不住了,需要发泄出来,阿冲不由分说就倒纪岑安怀里,寻求支撑。
只是普通的一个行为,没有任何绮念或歪心思,与情爱无关。阿冲异性恋,孩子都有了,对纪岑安哪会有想法,不过是这里就纪岑安是女的,她总不能朝陈启睿和江添身上扑,便投向这个朋友。
自然了,阿冲也不知道纪岑安的性取向,谁都不清楚,纪岑安自己没讲过,那大家肯定默认她喜欢男的。
同性恋终归是少数群体,大部分人生活中也遇不到,有时遇到了亦不清楚。
阿冲的举动过于猝不及防,纪岑安有点僵硬,不适应这种所谓闺蜜/姐妹间的友好互动,但她也没推开阿冲,思忖衡量一番,还是没怎么样。
见阿冲实在是恼火,又有个矮矮的小豆丁在底下瘪嘴要哭不哭的,纪岑安想了想,不多时难得好心抬起手,安抚地拍拍阿冲的后背,干巴巴安慰道:“你不要哭,没事了。”
阿冲都抽噎了,一会儿却又破涕为笑,庆幸手术成功了。
纪岑安抱了她起码两分钟,有生以来头一回这么做,且等阿冲稍微稳定下来了,又拎起小宇,将孩子送到阿冲面前,欲让小孩儿和当妈的亲近亲近,以此宽阿冲的心。
纪岑安对这些常人间的柔情很是生疏,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凭感觉瞎来。
不过这一招还是管用,阿冲笑了笑,搂住小宇又抱着。
病房的门没关,从外边的过道往里看,眼下这样的场景挺温馨,有情有义,不要太和美。
纪岑安是背对着门口的,后脑勺没长眼睛,瞧不见彼时门外的光景,待处理好眼前的所有了,赶上江添回来,听到后面的江添喊:“赵先生,你来了!”
她才应声转身,瞧见不远处站着的两人。
站在左边的是赵启宏,提着一个果篮,还有几大盒补品。
另一边是南迦,这位两手空空,一袭长裙优雅,打扮大方端庄,正饶有兴致地瞧着她们。
看样子到了有那么久了,将二人的所有举动都收于眼底,但是不打扰,不搅和她们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