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料少了,将就一下?”
傅绥回过身去盛面,煮好的面盛入碗中,淋上西红柿汤汁,番茄特有的酸甜十分鲜活,勾得人食指大动,心情都愉悦起来。
口腔中还弥漫着酸酸甜甜的番茄味,奚年忽然意识到这是他妈妈的手艺。
西红柿鸡蛋面有许多做法,贵的便宜的简单的复杂的,奚年吃过很多种西红柿鸡蛋面,但这样的口味,从没有在外面吃到过。
傅绥的厨艺是他妈妈教的。
傅女士生病的时候,奚年很小,傅绥也还在上初中,一边上学一边要照顾母亲,傅绥刚满十四,即便想要挣钱也没有门路,一家面馆老板留他洗碗,每天支付工钱。
老板也是好心,但那么小的孩子,没有出去打工的道理,奚妈妈是傅绥的小学老师,又是邻居,看着他长大的,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奚年爸爸是个很厉害的工程师,家里还算宽裕,奚妈妈就请他来照顾奚年,顺便辅导功课。
奚年从小就喜欢跟在傅绥身后,生病被妈妈骗着吃苦药的时候都要喊傅绥哥哥救他,像一条甩不脱的小尾巴,傅绥上初中之后,他们不在一个学校,他才没法跟,但依旧很喜欢傅绥。
傅绥到他家的时候,奚年不知道背后的弯弯绕绕,不知道那时候傅绥家中的困境,不知道不是所有的住院都像他感冒发烧,可以几天就回家,他只知道傅绥哥哥每天都来陪他玩了。
傅绥从小就十分可靠,有他照顾奚年,奚妈妈就抽出空来每天去医院探望傅女士。她说她是学校选出来的代表,又是邻居,做这些是应该的。
偶尔她也会教傅绥做一些简单的菜,西红柿鸡蛋面就是那时候教他的,原本是想让他自己吃得好一些,傅绥学会之后却是便宜了奚年。
奚年已经很久没有吃了,傅绥的手艺和记忆中的味道没有多大区别。西红柿鸡蛋面,明明最浓郁的是西红柿的味道,奚年喜欢的却是鸡蛋,他喜欢番茄味的鸡蛋。
傅绥自己下的面,自己却没动两口。他累的时候一向没有什么胃口,他只是坐在一旁看奚年吃,奚年吃完了他就开始翻剧本。
如果是在家,这个时候他应该回卧室了。
奚年想起来那个魔方,带了礼物,说明傅绥出差了,出差又乘飞机过来,多半是没睡好,难怪现在没胃口。
傅绥这个人,一天没睡看上去也不会疲惫,唯一不一样的是,他累的时候不爱吃东西。
“车还要开很久,你要不要睡一会儿?”
傅绥摇头,奚年沉默下来,他们还要在车上呆几个小时,就这么空坐着?什么都不做,后期怎么剪?
傅绥好不容易来才加综艺却没什么镜头,不论是作为“导游”还是作为傅绥的粉丝,奚年都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得想办法给傅绥多一点的“表现机会”。
他回想傅绥从下飞机到现在的表现,揣摩他在综艺中的“人设”,送礼物,帮忙准备午餐,应该是温和得体的,又和他相对熟悉。
想明白了之后奚年清清嗓子引起傅绥的注意:“我们来洗碗吧。”
傅绥轻轻扬眉,奚年说的是我们,在家的时候一般傅绥做了饭,奚年就会很自觉地去洗碗,现在他说我们。
傅绥倒不是讨厌洗碗,他和奚年不一样,他是从小就做惯了家务的人。
“好。”
然而洗碗池前是站不下两个人的,最后是奚年洗碗,傅绥擦干收进柜子。
简简单单的面,碗加上锅也花不了多久,这下奚年真的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他旅行计划的不足之处暴露无遗,他的所有安排都在景点,没有考虑过旅途中的情况,如果同行的人会找乐子,像是夏柏阳,现在他们就可以斗地主玩飞行棋。
如果只有他和傅绥,什么都不做也没关系,但现在实是在拍综艺。
于是接下来傅绥继续看剧本,奚年开始玩魔方,一人占据桌子的一边,勉强算是有事做。
这个魔方看起来并不复杂,奚年变换角度看了大约一分钟才开始动手,很快他发现这个魔方的角块限制了转动圈数。
那还是比他想的要复杂一点的。
奚年沉浸在魔方中,时间过得很快,他低着头,来回转了大约有一个小时,终于知道该怎么还原了,还没动手,脖子就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后颈是个很微妙的位置,大部分的哺乳动物在幼崽时期都是被母亲叼这个位置的,后颈就像是命门,被拿捏住就乖得像幼崽。
奚年抬头去看傅绥,手里的还拿着魔方,眼神有些茫然。
“起来活动活动。”傅绥说。
傅绥的剧本倒扣在桌上,他手上拿着一只水杯,大概是看久了起来倒杯水喝,奚年点点头,也起来去冰箱拿了一瓶苏打水。
傅绥一般只喝白开水,但这是金主爸爸的赞助,偶尔要拿出来露露脸。
奚年拿着苏打水回到沙发,水也没开,就这么放着,拿起魔方,无意识地拧了几下,转不动了才停下。
怎么拧的来着?
他看向傅绥,傅绥在看剧本,虽然剧本的封面上什么字也没有。
后颈上仿佛还残留着方才的触感,清晰又模糊,他记得温暖干燥的触感,却不记得傅绥用了几根手指,似乎是只有拇指和食指,又仿佛还有中指或者更多,奚年记不清了。
他又忘了手上的魔方,盯着傅绥发起呆来,傅绥无疑是好看的,但奚年对于“傅绥好看”其实没有很明确的概念。倒不是看久了习惯了,而是对于朝夕相处、或者说曾经朝夕相处的人来说,很少有人会花时间去仔细看他的长相。
惊艳往往只在初见。
奚年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这样面对面的仔细看傅绥是什么时候了。
“八十分钟。”傅绥忽然说。
奚年猛然回神,这是他和傅绥的约定,他在九十分钟内还原一个新的魔方,傅绥就满足他一个要求,但其实傅绥几乎对他有求必应,只要他开口,这样的游戏只是游戏。
不过由于种种原因,这个游戏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玩了。
现在傅绥提起来,奚年一下又把注意力放到魔方上,他刚才就已经知道解法,现在注意力集中很快就还原了。
他把完全还原的魔方放在桌子上,傅绥也放下剧本:“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奚年一下子还真想不出来,他揣摩着傅绥的“人设”说:“你去睡觉。”
傅绥大概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失笑:“好。”
他向车尾床走去,有些房车看着床多,其实都很窄,他们这一辆,算上沙发拼床一共也就三张,最窄的一米一,最宽的就是车尾床,一米四,标的是双人床。
现在傅绥躺到双人床上去了。
奚年看看镜头,去给他取了一条薄毯,毯子抖开的时候里面还落出来一个眼罩。傅绥随意拉过毯子又戴上了眼罩,然后偏过头来,像是在问:还有什么要求?
奚年硬是从他的动作里品出几分乖顺来,好说话得不像是傅绥。
奚年坐在床边,盯着他看,这样的傅绥,有点新奇。
傅绥的演技毋庸置疑,不是粉丝吹出来的,他切切实实拿了很多奖。奚年看过他的所有作品,也现场看过他演戏,但是第一次这样面对面的看着他演。
说是演戏也不尽然,傅绥没有拿剧本,也没有半点演的痕迹,但是奚年可以很分明地感受到,这不是真正的傅绥,他戴了一层面具。
如果不是在录综艺,奚年或许会干脆坐在床边,但毕竟车上还有别人,奚年看了一眼导演的方向,她没有过来,摄像机被固定在三脚架上,镜头对着这一边。
注意到奚年的视线,导演笑了笑,示意不用管她。奚年微微点头,回到沙发那边收好傅绥的剧本,拿出他的笔记本继续背菜谱。
快到西崖瀑布的时候,奚年给夏柏阳发了信息,没有回音,可能是去玩了。
这样的环境,傅绥即便带了眼罩也睡不着,但他仍旧在床上躺了两个小时。摘下眼罩的时候,微微因为光线缘故,眼眸微阖。
他起身,身上的薄毯随着他的动作自然落到腰腹,松松地堆着,傅绥随手捞起放在一边。
傅绥在车尾,从他的角度看去,整个空间一览无余,奚年在料理台边倒水,然后一步一步走过来,傅绥始终坐着,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奚年觉得这一刻看到的才是真正的傅绥,疏离冷漠的。
“到了?”他一开口,疏离的气场又消弭无形,奚年把水杯递给他,接着俯身去拿床上的毯子,傅绥拦了他一手:“我来就好。”
“我来吧。”
傅绥没有再拒绝,起身倚在车壁上看他动作,转了转水杯,并没有喝,一直到奚年叠好了毯子起身放到床柜里,他才收回视线,低头轻啜,喉结滚动,清甜的液体滑入胃中。
是蜂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