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喝酒，随时来小院儿找我。”
话音未落，慕念安的表情，便骤然一变。
她阴沉着一张小脸儿，眼神也阴怖极了。
心中正思付着她之前在鱼塘旁边跟叶维康的对话，到底是怎么被凤九爷给听了去，空荡荡的户外，总不能把窃听器安装在了石子路上吧？
那边，靠在躺椅上的凤九爷慢悠悠的把捂在脸上的热毛巾拿下，仿佛是没看到她阴怖的表情，笑吟吟的说：“对了，我下午的时候挑了瓶好酒让人送到蔷薇别墅去了。给权总的生日礼物。”
顿了顿，他又补充，“看在你的面子上。”
他小院儿里珍藏的好酒，从不拿来维系人情世故，只送给朋友。权少霆，不算是他的朋友。充其量，他跟权少霆也只能算是合作关系。
慕念安咬牙切齿，坐在凤九爷的梳妆台后，表情还是那么的阴怖。比电影里的厉鬼，还要阴森几分。
“你这样的表情，很少见啊。蛮有趣儿的。”凤九爷笑着伸手点了点扶手，“因为是朋友，我才这么直截了当的说。让你不高兴了？看来朋友之间，也得有所保留吧。”
慕念安磨了磨牙，“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凤九，任谁被看穿了内心，都不会觉得高兴。叶旅长看穿我，已经让我很不爽了。说实话，我还挺心惊肉跳的。但我想，叶旅长不是一个会多嘴的人。就算是他看穿了，他也不会乱说。所以，我也可以当没事儿发生。但你……”
“我也不会多嘴乱说。你放心，我嘴巴非常严。该说的说，不该说的，我一个字儿也不会说。念安，我是真心拿你当朋友。不然，我不会——”
“我明白。凤九，你要不是真心拿我当朋友，你不会让我来听戏。这……是你的秘密吧？”
“不算是秘密。知道我学过十二年京戏的人，多的是。我也从没刻意隐瞒过，但这的确是我不愿意被人提及和窥探的事情。”凤九爷侧身望着她，“我朋友很少，就两个。你，叶灵璧。我不想看到朋友……总而言之，我的小院儿你随时可以来。想喝酒，我一定陪着你。”
“好吧……”慕念安妥协的耸下肩膀，“朋友的好意，真的不能辜负。如果我真扛不住了，我会来小院儿找你喝酒的。凤九，谢谢你。”
“嗯，朋友之间不需要道谢。可你这个谢谢，我收下了。”凤九爷轻轻的笑着，“其实我更想跟你说，趁早离开权总。如果再留在他的身边，我都怕陪你喝再多的酒也不管事儿。可你……爱惨了权总对吧？现在不管是谁劝你，怕是都劝不住。你是一意孤行，非要留在他身边了。”
轻轻的‘嗯’了一声儿，既然心底最深的秘密已经被人家看穿，慕念安也懒得再诡辩什么，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了。我内心还蛮强悍的，一时半会……还不会崩溃吧。至少，我爸的仇我还没报，被慕媛媛偷走的一切我也还没取回来。我不能倒下。”
凤九爷手指一点嘴角，“哦……那看来在你复仇成功之前，我是不需要太担心你了？”
所以，这就是她一瞬间从绝望中挣脱出来，让自己重新变得无坚不摧的理由么？因为大仇还未得报，所以她咬紧牙根也得坚持下去。
“差不多吧。”慕念安胡乱的摆摆手，“叶董也知道我喜欢权少霆。可叶董……他不知道我这么爱权少霆。大概他只以为我是对权少霆有一点点动心的程度。除了叶旅长之外，你是第二个知道我有多爱权少霆的人。”
“如果不是今天看到了你跟叶旅长的对话，我也不知道你居然已经这么爱权少霆了。”凤九爷特别坦诚，“我跟叶董一样，都以为你只是对权少霆有些动心，最多就是有好感，喜欢。远远还不到爱的程度。你伪装的……很好。”
“是吧？”慕念安有点小骄傲，“叶灵璧跟我说，爱是藏不住的。我觉得这话挺对。再说了，我身边的这些人，你，叶董，柳总，封助理，权总，甚至是花管家和小饼干，那各个都活成了人精儿，眼光忒毒辣了。既然藏不住那就不藏了呗。权少霆那么一个有魅力的男人，是个女人都会对他动心。我对他动心，也很正常啊。一点不奇怪。”
“于是你就大大方方的表现出来对他的动心，毕竟对权少霆动心的女人，才是正常的。你如果对他一点都没有好感，那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证明你急于要隐藏什么。坦荡的把你对他的好感，赤.裸裸的摆在明面儿上。也就没人会去探究，你真正的心意了。真聪明啊，以退为进。”
“还成吧！没你说的那么玄乎。”慕念安特别谦虚，“权少霆也知道我对他有好感。可他知道的，也仅限于此。”
“所有人，包括我在内，也都是这么认为的。”凤九爷咂咂舌，“在你刚才跟我坦白之前，我也以为你对权少霆，仅仅只是有好感。连谈喜欢都很勉强，远远不到爱的程度。毕竟……你是一个冷静到了骨子里的人。你这样的人，最爱的永远都是你自己。你不可能爱别人超过爱你自己。简而言之一句话，你这样的人，很难爱上一个人。那是和你的理智与冷静，所背道而驰的一种行为。”
“我们是一样的人吧？”慕念安嘿嘿的笑着，“凤九，你跟我说实话。你对安娜……”
“情根深种。”凤九爷斩钉截铁的坦白。
“果然……”慕念安扬了扬眉头，“你愿意告诉我——”
“愿意啊。”凤九爷又一次打断了她的话，“叶灵璧缠着我问了好多年，为什么我爱安娜，却不愿意接受她的爱意，我懒得搭理他。多简单的道理啊，就摆在眼前儿的，他又不是没看到，就是不愿意接受。非要来问我，你说他无聊不无聊。”
于是，慕念安就明白了。
她将双手在膝盖上搓了搓，轻轻的问：“凤九，如果有一天我被迫……不得不离开京城。那时候，你跟我一起走不？”
凤九爷就笑了，“你离开，是伤了心，是要逃离京城这个让你伤心的地方。人家都说，权少霆那个男人的心是冷的。可我看来，他压根就没有心。等利用完你，他会给你一笔丰厚的报酬，然后跟你一刀两断。你的离开，在我意料之中。可让我跟着你一起走？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啊。不然人家该说咱们俩是私奔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慕念安深吸一口气，缓缓的说：“爸爸跟我提起过一个名角，京城大剧院的台柱子，本名叫小凤，姓什么就不知道了。是你母亲吧？”
“慕董事长不愧是铁杆戏迷啊。连这个都知道？”凤九爷嗤笑一声儿，透着深深的讥讽，“对，我母亲。不过她可不是剧院的台柱子，她才学艺出师登台没两年，就怀了我，戏是唱不了了，被人养在了金丝笼里。”
“不瞒你说，我爸喜欢听小凤的戏，还让我老妈狠狠吃了一把飞醋呢。听我爸说，我老妈差点因为这个跟他闹离婚呢。”慕念安提起这些事情自己都觉得特好笑，“妈妈知道爸爸是戏迷，他只是纯粹的喜欢小凤的戏，没别的心思。但女人嘛，就是这样儿，真爱了，就患得患失的。后来爸爸为了哄妈妈高兴，就再也没去剧院听戏了。爸爸说，也就一年的功夫？他就再也没见过小凤了。”
原来，是被人养在了金丝笼里。难怪……
“你留在京城，也很危险吧。”
“慕念安，你可真的有点让我吃惊了。”凤九爷猛地挺起身体，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有些狰狞。
“猜也能猜出来，只要用心。你凤九爷多大能耐啊？连权少霆都说，你要是去经商，绝对是他忌惮的对手。你要是从政，现在怎么着也该是个副部级了。可你偏偏经营的是人脉生意，而且其他行当你绝不涉足。你凤九爷不是一个没野心的人，所以我在想……一定是有什么理由，才迫使你不敢……迫使你只能经营人脉生意。不显山不露水的，隐藏在九号公馆。”
凤九爷的表情变了——不是变了，而是他把温柔和煦的面具摘下来，露出了本性。
“这能是什么原因呢？本来我还挺疑惑的，但是我忽然想到在妈妈死后，爸爸听戏听到一半，忽然狠狠叹了口气儿，说小凤可惜了，本来一定能成为剧院的台柱子，京戏名角、京戏大家的，可惜了……”
“所以？”
“你刚才说你妈妈唱不了戏了，因为被养在了金丝笼里。那么答案就很清楚了啊，你妈妈是被很有权利的男人看上了。很有可能都不是两情相悦，是强取豪夺。因为如果真的是两情相悦，那个男人不可能阻止你妈妈登台唱戏。爸爸说了，如果不是真心喜欢，是唱不了那么好的。只能学到技艺，没有感情在，是空洞的。你妈妈一定是很喜欢京戏。真心爱她的人，不会剥夺她的——”
凤九爷冷笑一声儿，“你还真是聪明，难怪权少霆会把权夫人的位置给你坐。”
“不是我聪明，是你把答案摆在了我的面前。”慕念安想了想，认真的问：“连叶家都护不住你吗？虽然这会拖累叶灵璧，但……我想如果是朋友的话，是可以被拖累的。”
“护不住。”凤九爷低沉的摇头，“暗杀之王，暗杀家族。你让叶家怎么护我？难不成把我藏在老爷子的干休别墅里，一辈子不能露面吗？那样活着，也太憋屈了，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慕念安轻轻的倒抽了一口凉气。她还是想的……太简单了。她本来以为小凤就是被一个有钱有权的男人给霸占了。有钱有权不怕呀，叶家更有权啊。可她实在是没想到，凤九的生父居然……
暗杀家族？
这距离她可真有点太远了。
感觉像是在看小说。
“既然你都猜出这么多了，那我的身世，全告诉你也未尝不可。”凤九爷冷冷一笑，眼神冰凉极了，“不过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听。”
“你敢说，我有什么不敢听的？”
“朋友的话，我一个字儿不落都会听！”
“凤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