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念安设想过无数种她见到慕媛媛的可能，却没有一种，是眼前的这一种。
慕媛媛穿着合身的病号服，就坐在她的对面。烫成大波浪的头发很柔顺，披在肩膀上。明显是被精心打理呵护过的。甚至于慕媛媛还做了美甲，是她最喜欢的布灵布灵亮晶晶那种款式。慕媛媛削瘦了许多，越发衬得她打过东西的下巴，削尖的不行。
除了脸色非常苍白，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慕媛媛看上去竟然比自己上一次见到的她的时候，更精致了，也更好看了。
全然没有一丁点之前自己在视频里看到的，那种她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以及受到过折磨的病态。
但是仔细去看的话就会发展，慕媛媛的眼神，空洞而木然，没有任何的属于活人的生气儿。她就像一个空有躯壳，却丢失了灵魂的搪瓷娃娃。好看是好看的，却没有任何活着的气息。
房间里，只有慕念安和慕媛媛两个人。
老黄趴在门口的玻璃上看了看，转过身，守着门口。
万坤新真他妈够狠的。
他都想不出来万坤新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去折磨了慕媛媛。
就在几天前，慕媛媛在视频里还挣扎着求饶，尽管浑身破烂狼狈到了极点，可慕媛媛的眼睛里，还有想要活下去的生气儿，还有无尽的怨恨和恶毒。
这才短短几天的时间？
慕媛媛身上一丁点的伤痕都没有，可属于活人的气息，一丁点都没有了。
慕媛媛是罪有应得，他到没有任何同情心疼慕媛媛的感觉。他就是觉得，万坤新这厮，太他妈狠了。
弄死一个人简单，但能把一个好好的大活人搞成现在这幅行尸走肉的样子，他不知道能用什么办法才可以做到。
杀人诛心？万坤新这比杀人诛心更狠，更残忍。
他明白这是万坤新是费尽心思的想要讨好慕总，但万坤新做的太过分了。
慕总不是什么好人，如果不是需要慕媛媛亲口承认了她杀害慕董事长的犯罪事实，慕总早就拿着刀，一刀戳进了慕媛媛的心脏。
但是慕总绝对不会这样去折磨慕媛媛，她要慕媛媛死，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刀的事儿。慕总再蛇蝎，也不会像万坤新这样，毫无人性。
万坤新做的过火了，这人，慕总是留不得了。
再罪大恶极的罪犯，不过也就是一颗子弹的事儿。能干出这样活生生把一个人折磨的失去了灵魂，用‘畜生’来形容，那都侮辱了畜生。
“黄总监。”万坤新手里端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一脸献媚的走了过来，“您喝点东西。”
老黄扫了一眼，没伸手去接，只是眼神询问万坤新有什么事儿。
万坤新搓了搓双手，小声的询问：“黄总监，您看是这样儿啊，慕总都已经拿到了慕媛媛承认杀害慕董事长的证据，慕氏集团的股份转让书，她也拿到了。您说慕总为什么还要来见慕媛媛呢？对慕总而言，慕媛媛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她浪费自己宝贝的时间来见慕媛媛，没必要啊。”
老黄面无表情，“慕总想什么，不是你和我该去揣测的。万先生，我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老板想什么，轮不到我们猜测。”
万坤新梗了一下，“不是……黄总监，您看啊，我就是生怕自己哪里没有做好，让慕总不满意了。我也不是要揣测慕总的心思。您是慕总身边的老人儿，慕总最信任您了，就是有什么事儿，希望您能帮我多担待着点。”
老黄转了转眼珠，看着距离上次更像球状物的万坤新，摆摆手，都已经懒得再跟他说一个字儿。
已经是个死人了，还有什么可说的。说什么都是浪费。
万坤新哪儿知道自己在老黄的眼中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他讨好的冲老黄笑了笑，有眼力劲儿的退到一边去了。
心里还琢磨着怎么能讨好慕念安。
要拿的证据和股份转让书，慕念安都已经拿到了。慕媛媛显然没有任何价值了。想要在慕媛媛身上花功夫讨好慕念安，显然是不可能的了。
万坤新心中一动，眼珠一转。
慕媛媛要死了，但明家小少爷不是还活着吗？他可是一直心心念念要把慕总搞到床上的啊，在明家小少爷的身上做做文章，还是能够讨好慕总的。
讨好了慕总，他才能稳固自己在明氏集团的位置。他手中的王牌，一旦亮出来，那可是杀敌八千，自损一万的两败俱伤。
如果不到万不得已，他也是真的不想把王牌给亮出来。对他，对慕念安都没有好处的事儿，不做也罢。
若是能够讨好得了慕念安，在慕念安对手底下混个职位，想想也是非常不错的。
之前他真的是太天真了，太愚蠢了。才觉得可以借慕念安的手，把明家三个贱人给踢出局，他一个人把持明氏集团。
这段时间他帮慕念安做事情，尽管慕念安很少主动联系他，他也没怎么接触过慕念安。但慕念安的可怕，他是见识的很清楚了。
不动声色之间，甚至连面都没有露过，慕念安就把明氏集团的董事会和管理层，玩弄于股掌之上。她就那么轻飘飘的四两拨千斤，就把偌大的一个明氏集团，搅的鸡犬不宁。
也没见慕念安做什么，但明氏集团就是从内部发生了裂痕，然后这裂痕一直蔓延，在明氏集团的大部分董事和管理层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明氏集团就已经易了主，改了姓。
直到现在，明氏集团的绝对控股人都消无声息的变成了慕念安，然而明氏集团的董事会还在和管理层扯皮，争权夺利，他们对此还毫无察觉。
想想看，慕念安有多可怕？
不是明氏集团太过无能，而是对手太过于可怕。
是，九号公馆的那位主子是帮了慕念安不少。江城段家的那位三爷，也主动的退出了。但那一条条，一桩桩，最直接了当击中明氏集团董事会和管理层矛盾的重拳，明晃晃的把明氏集团董事会跟管理层的暗斗，摆在了明面上的人，是慕念安啊。
做了这些的人不是九号公馆的那位主子，是慕念安啊！九号公馆的那位凤九爷，给予慕念安的帮助说白了就是辅助。真正让明氏集团从背部崩溃瓦解的人，还是慕念安。
凤九爷给予慕念安的辅助，就是让这一系列的进程加剧了速度，让明氏集团更快的从背部崩溃瓦解。可真正策划并且控制了这一切的人，是慕念安，还是慕念安。
这些，作为慕念安计划真正执行人的万坤新，看的最清楚，最直白。
清楚看到了这些的万坤新，也再没有任何的心思。他现在只一心想踏踏实实的讨好了慕念安，在慕念安手底下讨个一官半职，继续过自己逍遥滋润的日子。
甭管明氏集团姓什么，他能保住自己的位置就可以了。至于明氏集团的主人是谁，他真几把的不在乎。他只要认清楚自己的主子是谁，这就可以了。
不得不说，墙头草万坤新想法思路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慕念安不是明家小少爷，她不会容忍万坤新这样的行为，这样的人。
※
还是慕念安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她的声音里没有什么情绪的起伏，“你承认杀害爸爸，算是帮我圆了一个心愿，看在这一点，你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尽管说。能满足你的，我一定帮你完成。”
当慕媛媛为了逃出这座疗养院，为了从万坤新的手里逃出去，主动写下认罪书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的下场是什么。
她了解慕念安，也了解慕念安的手段和性格。她清楚的知道，慕念安不会私下解决自己，慕念安筹谋了这么久，如果想要杀了她，慕念安早就可以做到了。慕念安没有这么做，那就说明慕念安只会把她送上法庭，让她受到法律的制裁。
站在法庭上，受到法律的制裁？
这是她最幸福的结果了。相比于被关在这座疗养院里，落在万坤新的手中。慕念安把她交给法庭，是她最幸福的结果。
慕媛媛这才转动了一下眼珠，“不管我提出什么条件，你都会帮我完成。”
一开口，嗓音沙哑的像是破靴子蹭在水泥地上的刺耳。也像是童话故事里邪恶的老巫婆的声音。刺耳极了，破碎不堪。
慕念安：“我尽量。不是你提出什么条件，我都会帮你完成。比如你要我帮你杀了万坤新，我一定不会答应你。”
慕媛媛缓缓的裂开嘴，露出一个阴森可怖的笑容，她一裂开嘴，慕念安这才看清楚她所有的牙齿，都没有了！
看到这一幕，慕念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窗外的阳光洒进来，却冰凉的没有任何温度。
慕媛媛一字一句，清清楚楚：“是做不到，还是你不愿意去做。”
“不愿意。”慕念安非常的诚实，“帮你杀人，我不愿意。我要是愿意杀人，我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她连自己都不愿意杀，又怎么会帮自己去杀了万坤新。
慕媛媛眼神稍微恢复了一点活人的气息，活人才会有的从灵魂深处的怨恨，那恨意滔天，清清楚楚的落在慕念安的眼中。
“我了解你，慕念安，我比你自己还了解你。”慕媛媛好像是眨了一下漂亮的眼睛，“你不会让万坤新活下去。你容不下万坤新这样的人。亲杀亲埋，不是你。你比亲杀亲埋更狠，你杀人从不自己动手。”
慕念安这才意识到，慕媛媛哪里不对劲。
她更好看了，五官更精致了，但面部表情却是一丁点都没有了。甚至于她坐在这里这么久了，她都没有看到慕媛媛眨一下眼睛。
人怎么可能不眨眼睛呢，但慕媛媛就是没有眨过眼睛。
慕念安搭在膝盖上的手轻轻的攥成了拳头，她轻声问道：“万坤新到底对你……对你的脸做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