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父皇?
那可是皇帝!
这记录案情的官吏在这刑部中也是不入流的, 不过便是个举人出身,断不想自己的字有一天还有面君的机会,因此就诺诺的应了,只激动的手都颤抖了。
而程铮也不理会他的心情, 转头对着邱尚书道:“这事儿孤可是听不下去了,只不知尚书大人怎么看?”
就说得邱尚书嘴角一抽:听不下去?您好容易听到这正中红心的回答,应当正是欣喜的时候,如何便就听不下去了?
只他便再是二品尚书, 却也没有便就这样当面揭程铮老底的勇气,更何况他们此时算是同舟共济, 程铮若是落水了, 他又能躲到哪里去?
就收敛了心思,只一想便就道:“这事儿如此也算是水落石出了,只是依旧有些小处不明不白的, 臣想着这事儿是要禀报陛下的,且要做得尽善尽美还能看出我们的忠心呢。”
——且也免得被皇帝在小细节上挑了错。
程铮一对上邱尚书的目光便就明白了。
只纵使是明白了他也不打算做什么。
……因为这事儿他不熟。
程铮或许在这些时日里有些进益, 但也只是有些罢了, 这细节之处依旧不足,不说旁的, 便是这刑部之事他便就有些摸不透, 因此与其自己浑浑噩噩的闹,不如将这事儿交给邱尚书去完善。
没错, 就是完善。
眼下这事儿已是按照自己的规划稳步前行了, 便是有什么小的错漏也错不到哪里去, 重要的是在前行过程中这邱尚书也是自己的人了,因此他定然会牢牢的盯着这事儿,预防任何可能出现的危险。
凭心而论,程铮对邱尚书虽不是十分的信任,但再不信任也知道邱尚书此时断不会拆台——因为他也会一并掉下去——此时邱尚书帮程铮,就是帮自己!
所以他很放心,放心的对着邱尚书道:“您统领刑部也有这许多年了,是断没有出过什么纰漏的,因此将事儿交给您,孤是放心的,你便就大胆的放手去做罢,便是有什么事儿,孤也愿意为您兜着。”
其实按照程铮在皇帝心目中地位,这邱尚书若是错了事儿,只怕程铮是兜不住的。但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态度,程铮这是在对着邱尚书再一次的强调他们的合作关系,是对邱尚书的承诺,也是对邱尚书的警告。
那邱尚书果真是个聪明人,也果真听明白了,便就对着程铮一拱手道:“殿下放心,臣一定尽心竭力,为殿下将这事儿处置的妥妥当当。”
这便是邱尚书的回复了,也听得程铮是十分的满意,就含笑应了,只略略放松了身子往座椅后背上一靠,便就悠闲的看邱尚书如何断案。
而程铮的威压既去,那刑部众人便就叩了个头,只在邱尚书的带领下稀稀拉拉的起身了,一时间各归其位各司其职,这公堂上便复又忙碌起来。
虽说这审案的主动权交到了邱尚书手中,但他果真是个明白人,字字句句皆尽不离那夏秉忠‘威胁’贾家之事,只是补充了许多细节,比如夏秉忠可是独自上门的?这许多的银子是怎么送到夏秉忠在宫外的宅子里的?又有那十七万的银子到底不是小数目,贾家是如何拿出来的?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贾赦便再是个面对危险临危不惧的,这智商也有限,便就很有些答不出来,好在这些事儿贾政便是没插手也是知道一些的,因此兄弟二人便就交错着将这些问题回答了。
就又让邱尚书皱起了眉头,只看着贾赦道:“你方才既然说的头头是道,只这些事儿怎么一窍不通,依着本官看还不如你弟弟熟稔些。”
顿时问的贾赦的身子就是一僵——他不曾掌家,又能到哪里熟稔去?
但已是走到这里了,再因为这事儿前功尽弃便就太可惜了,因此贾赦只一想便就笑了:“大人可是忘记了,我是个不理闲事的,因此家中有大事儿虽是需要过一耳朵,但到底不耐烦去处理,且这银子的事儿怎么说都是当家主母的事儿,此时我贾家当家的正是二弟的夫人,因此他比我明白些也是正常。”
……好歹也是个能糊弄人的答案。
邱尚书便就撇了撇嘴,只叫人将这话也好生的记了,这才叫了退堂。
……
…………
但虽说是退堂,最终也不过是贾家兄弟退出去了而已,这周家的人还没问过呢,因此刑部的人任要坚持。
只到底还是露出了几分疲惫之感——刘张贾三家接连的审问之后,这时间早已过了未时,从程铮入刑部算起,诸位大人们约莫已有三个时辰滴米未进滴水未沾了。
因此程铮左右看了一看,便就笑道:“这周家的人也跑不了,因此邱大人可能缓缓?”
邱尚书说起来也是知天命快耳顺之年的人了,因此只会感觉更加的疲累,可此时刑部最大的是程铮不是他,故而程铮不发话,他便也不敢歇息,只能吊着一口气硬撑,眼见便要撑得翻白眼了,却是听到程铮喊停的声音。
便不免对程铮产生了三分的好感,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这点子好感影响不了什么,但到底语气亲近了几分,就拱手道:“臣代刑部上下谢殿□□谅了。”
程铮只含笑点头,一时间刑部众人又簇拥着他回到刚来刑部时坐的那间堂屋,上了茶,又有人忙忙的去就近的酒楼定了一桌最好的席面。
程铮只笑看他们忙碌,不但不加阻止,甚至于在刑部的人上茶果的时候还笑着指点着将那些自己喜欢的盘子挪近些。
如此虽繁琐,但未尝不是一种居高临下的示好,毕竟对下面的人来说,高位者有个明确的喜好可比他们战战兢兢的猜测好多了。
宾主尽欢的笑谈了有两三刻钟,那席面也送来了,刑部大堂里连忙抬了一张八仙桌来,这才将这份价值二两银子的席面摆下了。
程铮便就入了座,只是也不动筷,就点着身边的空位置道:“既是八仙桌,一个人坐着也怪寂寞的,邱尚书不介意陪孤用一顿罢?”
邱尚书哪里敢拒绝,连忙谢恩入了座,只是不敢坐程铮身侧,就在左手相陪。
程铮又左右看看,点出刑部的左右侍郎,一人一面,如此可算将这八仙桌的四个面包圆了。
只剩下的官员也不敢走,就在四周矗立着。
程铮便又笑:“这一个个的都留在这里做甚?这一桌食物可经不得这么多人分,还是各自散了的好。”
众人连忙推拒,只说要伺候程铮用饭。
程铮就摇头道:“这里有孤常用的太监,你们便是留下了,又能够有他们用着顺手吗?且你们总归是朝堂命官,便是尽忠国事也不在这上头,诸位还是尽快用饭去吧,待会儿还有一场审讯要诸位尽力呢。”
刑部的人不敢不听,却也不敢就这样听,只能眼巴巴的去看邱尚书,待得看到邱尚书也微微点头之后,才各自行了礼散去。
只他们散了后程铮却是依旧不举箸,就笑着转脸看向邱尚书:“孤观着尚书大人有心事,若是不说通畅了,只怕连这顿饭也用不好。”
就说得邱尚书一惊,下意识的就要起身行礼:“殿下哪里的话,臣又哪里会有什么心事?”
却是被程铮摁着肩膀强行压回了凳子上:“其实不止邱尚书有心事,便是孤也有心事呢。”
这下邱尚书不是惊是木了:“殿下的意思是?”
程铮就敲着桌子道:“这夏秉忠说是皇后的人,可也和十二监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呢。”
他所说正是邱尚书所愁,这面上便就不免带出了一两分来。
而邱尚书这般不作伪的神情使得程铮再是一叹:“这十二监便只是内侍,但到底是父皇身边的人,旁的不说,只说若是要背后捅刀子,怕是没有比他们更顺手更擅长的了。”
邱尚书如何不知道这点?且有时这太监几句话的功夫就比刀子还要厉害些呢!
只到底不好对程铮直抒胸臆,便就敷衍的拱手道:“殿下是皇天贵胄,焉有被奴才拿捏的道理?”
程铮且含笑听了这句,却是不答,只是转而道:“不想孤担心了这半日之后,却忽然茅塞顿开,只道自己是魔怔了。”
登时说得邱尚书不由再奇:“殿下此言何意?”
“那夏秉忠已是死了。”程铮看着邱尚书依旧有些木愣的眼神不由道:“这死人可不是最好用的人吗?”
邱尚书的眼神忽的一凝,在停了几息之后,目光中就带出几许的锋芒来了。
而程铮便也点头道:“且听说这夏秉忠因为捞银子太过,和宫里大小太监便是明面上过得去,暗地里也是有积怨的……不然那方太监又为何要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