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合该没有恢复, 毕竟这才过去多少日子啊?
程铮能想到的事儿旁的人也或多或少的想到了, 当即程钰和皇帝的脸就都变得妙不可言了起来,其中程钰的‘妙’妙在他想笑又不好笑,而皇帝的‘妙’却在于他想怒却又不好怒了。
……因此两人的表情不禁都有些微妙。
但也不过就叫人回味了这一瞬而已, 皇帝随即就板起了一张脸, 只在漠然中又带上了一点子讥讽的撇了程镮一眼:“真真是难为你了, 连自己的‘身体不好’都顾不得修养, 也真真没想到朕竟然也能生出个‘忠、孝、两、全’的儿子。”
程铮:“……”
话本就不是好话了,又叫皇帝这么一说,更是叫人没有脸去听,更何况程镮的身子之所以不好还不是因为皇帝当胸给他踹了一脚吗?
而程镮之所以也顾不得修养将息,恰恰也是因为皇帝派了禁卫军去找人——
所以身为罪魁祸首的皇帝这样说话……便就免不得叫人愈发会多想一些了。
只再任凭是怎么想如何想,程铮也丝毫没有为程镮出头的意思, 且他身边的程钰也同样保持住了一种堪称坚挺的沉默:兄弟俩竟是有志一同的瞪圆了眼睛,就巴眨着去瞧皇帝和程镮之间到底还能发展出一个怎样的不可思议来?
而一旦身为皇子的程铮程钰不说话了——本就像是雕塑一样木然的刑部左右侍郎更是别指望他们会说话——御书房里也遽然就安静了下来。
也就是在这样近乎于不祥的安静中, 程镮的喘气忽然就被寂静成倍的放大, 甚至都叫人觉得尤为刺耳起来。
没错,程镮在喘息。
虽然他在出场的那一刻依旧维持住了他无比招人厌恶的‘逼格’,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也确实是一个病人, 还是一个在不久前才被皇帝当胸一脚踹到几乎半死的病人!
皇帝的伤害是暴戾的,而这样伤害带来的后果或许能被一时遮蔽起来, 但却绝对不会消失, 一旦外界出现了某个‘诱因’, 它更是会在这诱因面前成倍的爆发出来!
比如说将将那狠命的一摔。
所以现在的程镮不但起不来了, 他甚至于都开始发出一种呜咽一样的呻吟声了——
也许再过不久,他这份呻吟就会变成垂死的喘息了?
程铮想了一想,便就再次垂下了眼眸。
而相较于他这随便又不靠谱的想法所蕴含的冷漠,皇帝的态度无疑还要更加叫人心寒一些。
没错,皇帝在面对程镮的喘息时心中也是没有一丁点的父爱产生的:不但没有父爱,甚至于在皇帝心中升起的是一股子愤怒的情绪。
还是一股子让那旁人觉得不可理喻到莫名其妙的愤怒。
因为皇帝愤怒于‘程镮的打断’。
程镮的确是摔倒了,程镮也的确是摔倒了还爬不起来了,但很明显皇帝不会将程镮摔倒和爬不起来的责任往自己的身上揽:程镮摔倒的前因是他脚步不稳,而他脚步不稳的前因是皇帝连喊带骂的催促程镮;程镮爬不起来的前因是他胸口有伤,而他胸口有伤的前因是皇帝临胸的一脚……
每一个环节都和皇帝密切相关,但也每一个环节都叫皇帝不愿也不敢面对!
所以皇帝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所有能归功于自己的过错都归功到程镮的头上:你这么大个人了如何走路还需要我教你吗?你心口那一脚如何来的你心里没有一点子数吗?!
废物!逆子!!
眼下还要装疯卖傻的‘躲’!!
就在这股愤怒的驱使下,皇帝简直是一点思考也没有的就愤然起身,只熟练的又从桌上摸起了一份叫程铮越觉得眼熟的奏折——
程铮:“???”
……尼玛的!
眼前这场景要不要这样眼熟?
皇帝你是打算用同样的一种行为模式来应付完自己足足三个儿子吗?否则还有什么理由能解释你在每个儿子走进书房的时候都会说出同样的话语做出同样的动作?!
……如果程曦在这里,她就会告诉程铮,其实在后世,针对这种不断重复的行为模式有一个专用的词语:
模板。
……
…………
不过程曦不再这里,所以程铮也就听不到她精准的吐槽。
但便是这样,程铮也能精准的意识到事情不能再这样发展了,不然皇帝很可能就能做完他以前未尽的事业了!
把程镮弄死的伟大事业!
所以程铮也一点都顾不得再计较程镮和自己之前的林林总总了,他像是一个真正心怀友爱的兄长一样只快速的挪动着膝盖,整个人也随之向前一扑,就用自己的身体整个的将程镮护在下面,同时嘴里也不忘悲戚道:“父皇,不可啊父皇!二弟已是这般了,又如何经得起您的天威之怒?”
说着更是抬起头,一面正正的看着皇帝,一面就用一种悲戚到无以复加的语气道:“父皇素来最是疼爱我们兄弟了,因此今日爱之深责之切也是应当的,只是也请父皇真大您的眼睛,好好的看一眼二弟吧!”
皇帝:“??!!”
他先是被程铮吼得一懵,再是被程铮堵得一愣,而待得这一懵一愣的劲儿过去之后,他也就成功的被程铮的话语……
给恶心的想要吐了。
素来。最是。疼爱。程铮。兄弟。
皇帝再是忍不住的全身一哆嗦,那本捏在指尖的奏章也就哆嗦掉了。
在外人看来却是一副知错就改——或者更贴切点的说法是怒急攻心之后幡然悔悟的场面了。
可程铮知道这也不过是‘看来’而已。
只便是这样,也不妨碍他就着皇帝的这幅外在表现顺杆爬。
便就放开被自己护在身下的程镮,只对着皇帝再一叩头,深情款款道:“父皇的宽大儿子们没齿难忘!”
程铮会不会真的‘没齿难忘’皇帝并不看好,但他却是知道自己被程铮这句话说得牙都要酸倒了。
可惜这还不算完,就在程铮之后程钰也不知道是不是回神了,就微微扬起一张脸,目光只在皇帝的面上微微转了一转,便就笑了:“可父皇何必发这么大的气?须知这刑部的事儿便是能赖在儿子头上也赖不到二哥头上啊——毕竟他的娘亲可不住坤宁宫!”
所以又何必动坤宁宫人?
皇帝:“……”
不得不说程钰和程铮的这番联手说得他有点懵。
他不是很明白话题是如何发展到这样的地步的,更不明白的是事情的进度又是如何发展到程铮能够言之凿凿的使用出‘既然、又何必’这样的词语的?
……
不过没关系,因为和这件事‘有关’的人,这时候又到来一个了。
也不知是不是上天的安排:每每在事情冲突到最激烈的时候,就会有一个人来打断皇帝的颓势,但也正是因为这个人的到来,使得本就有些不太好的事态变得更加的无可挽回一些。
眼下到来的却是邱尚书。
不过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或者说他真的已经没办法一个人来了。
邱尚书是被人搀扶进来的,甚至于连皇帝都没看到也不知道的是,邱尚书是被人从府邸里拉出来然后躺了一路的马车最后在皇宫里被禁军和太监‘拖’着走到乾清宫的。
……这样的事儿确实不合规矩,但也确实无可奈何,毕竟大家都知道皇帝要将的是一个活着的且还算清醒的邱尚书,可如果眼下这时节还要求邱尚书注意臣子该守的‘礼节’,那么就不会是清醒不清醒的问题而是活不活的问题了。
也正是因为这般,所以此时在门外的禀报的那把尖锐的嗓子也完全不会是邱尚人了:“禀皇上,刑部尚书邱——”
“放肆!”皇帝简直就像是拧足了发条又到点的闹钟一样直接蹦起来了:“当朕没有听过邱尚书的声音吗?这却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在那里冒充?!”
众人:“……”
人家哪里有冒充了?别说人家的话有没有说完,只说这说出的几个字里有哪个字表明说话的人就是邱尚人了?
你好歹也是皇帝,别做出一副没见过通传的架势好吗?
但皇帝到底是皇帝,那代行皇权的宦官赵高都能‘指鹿为马’,他一个真皇帝要睁眼说瞎话——
没人会开口。
就在书房中的众人人人沉默却又人人自危的时候,他们却是遽然间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压抑却又带着恐惧的惊呼声,然后随着这惊呼而来的就是接连的两声扑通声响——却是膝盖撞击地上的声音了。
于是就在另一道低哑又有些熟悉的呻咛声中,那早先出声的小太监简直都是在哭喊在哀求了:“奴婢没有!奴婢不敢!奴婢真真对陛下一片忠心,还求陛下饶恕奴婢一时的失礼!”
只可惜皇帝并不耐烦在这个时候听到这样无用的搅局话儿,且便如程铮对这小太监不会上心一般,他对此可是更不会上心的:“吵死了!哪里教出来的东西这般没规矩!瞧瞧!这都敢到朕面前撒泼了!拉下去!拉下去打死!——就在司礼监的门口打!看还有人敢学这放肆的东西没有!”
众人:“……”
他们到底只能沉默,也就到底只能听着那小太监在挣扎求饶中被人捂住嘴径直拉了下去。
只便是能听出是远去了,可小太监那种在绝望之下的呜咽和挣扎也仿佛缭绕在耳边一样的久久不曾远去,尤其是四肢挣动时费力扑腾出的动静,简直是一下又一下的锤击在诸人的耳边心头,越是远离,越是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