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
还有众人的目光不由就随着程铮的目光——
只往程環身上看去了。
这一看, 真真是看得‘意味深长’。
邱尚书撅着屁股倒下了?
那程環也……好吧人虽然倒下了但是没撅屁股?
但不管他有没有撅屁股, 他此时的动作姿态……也都算在皇帝的面前‘御前失仪’了吧?所以皇帝你如果要计较邱尚书的‘失仪’,那里还有一个失仪的皇子你到底是计较还是不计较啊?
……
而众人能看出来的问题,皇帝会看不出来吗?
不, 他看出来了。
而他不但看出来了, 甚至于在众人都是在等着目光随着程铮的目光移动之后才明白过来的时候, 他却事故在程铮眼珠子撇动的那一瞬间就恍然大悟了!
——这并不是因为皇帝太聪明, 着实是因为皇帝太有经验!
……但再有经验也不等于就此习惯,且便是已经‘习惯’到无可奈何,也不等于皇帝不会因这无可奈何而气恼。
所以皇帝不但气,甚至于在思维发散到联想起之前的、被程铮作弄的一次又一次的过往的时候也简直连肺都要气炸了。
所以脑子里那点子、好不容易被邱尚书吓出来的清明也没有了,唯一的一个念头就是:
他干脆直接点将一切都栽倒程铮头上,干脆的将程铮这个混蛋碎尸万段了算!
……
但这事儿到底不好做成。
但, 也就是这么一迟疑,皇帝就为自己的迟疑后悔了。
因为程铮就在他迟疑的瞬间起身了——虽然又在起身之前再叩首, 但到底也是在皇帝没有允许的情况下起身了啊!
然后就在皇帝还来不及呵斥的时候, 只一路低头弓腰却是无比麻利的快步疾行到了邱尚书的身边,就轻轻伸手就在邱尚书的鼻尖微微一探。
皇帝:“……”
他不惊诧了,他甚至于都不好奇了——他简直都要为程铮的这番‘做作’而克制不住的讥笑出声了:你做什么呢?人死没死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吗?眼下你故意做出这样的举动却是为了什么?还是说你为了往你父皇的头上泼脏水, 竟是连这没死的人都要说成是死了?
也不想想别人愿不愿意跟着你一起瞎!
可不等皇帝就此冷笑出声,程铮便再一次用事实告诉他:他的脑回路和皇帝的脑回路明显不在一条线上。
因此程铮只瞬间就将那微蹙的眉头松开了:“父皇果真是真龙天子!邱尚书瞧着……却是还好的模样。”
这下可不是皇帝瞪程铮了, 而是书房里剩下的人恨不得用目光在程铮身上烧出一个又一个洞来——你拍皇帝的马屁就拍吧, 但你这样拍马屁却不觉得心虚吗?邱尚书这叫还好?那是不是得等到邱尚书的棺材板给钉死了才叫不好啊?
一时间御书房里简直是各色的心思浮动, 甚至于连那看起来已经摔得毫无知觉的邱尚书的指尖都不自觉的颤动了一下, 瞧着完全是一副下一刻就要气得跳起来的模样了……
却到底没能够跳起来,因此程铮在这一句之后便就果断的将身子一转,只去拨弄程環了——
可这程環却是没有昏过去的!
且便如同他还能小声的呻咛出声一样,程環的眼睛也一直是出于一种痛楚又迷茫的半睁半闭的状态的,而眼下看到程铮竟然抛下邱尚书只转过身来面对他的时候,程環就把两只半睁不睁的眼睛一齐瞪圆了!
嘴里也发出一种吐词含糊但情感却绝对不含糊的声音:“尼……尼闹——”(你……你要——)
程铮:“……”
他也一点都不在乎程環那简直都已经是变着调的、从舌根齿间挤出来的字句。
他只是用一种温柔到慈爱,再慈爱得让程環毛骨悚然的目光在程環的身上一溜:“二弟看着却是比邱尚书还要好上许多,如此孤就放心了。”
程镮:“……”
你放心了我就不放心了,且你这到底是什么眼神啊?快瞎了吧?没看到我和邱尚书这已经是鬼门关前的前后脚了吗?又哪里有什么‘瞧着还好’、‘看着却是更好’来?
还是说程铮这是打算‘摒弃前嫌’去抱皇帝的大腿了?为此甚至于下作到拿自己和邱尚书去祭旗?
……
可程铮到底是程铮,就像是那句‘你爸爸永远是你爸爸’一样,程铮要玩的手段,程環永远都想不到——
于是,就在程環惊悚到近乎惊恐的眼神里,程铮也用一种温柔到做作的语气道:“只为兄到底有些不放心……”
一面说,一面就伸手……好吧他没有真正的伸出手,只是瞧着仿佛有这么一个动作罢了。
但是这也够了,至少对某人来说已经是十足的够了!
——程環对程铮本就抱有一种敌对的心态,在眼下这种‘敌强我弱’的情形下,他更是将这种敌对化作了十二分的紧张和警惕!
也因此程铮这儿还仅仅是一个未能成最终动作的示意姿态呢,程環就半点也不含糊的开始自救了:
他且奋力的向后拉了拉身子。
……也就只刹那间就将自己拉得几乎连白眼仁儿都要翻出来了!
程铮:“……”
即使是他,也只能呆滞的看着程镮这明显是自杀的举动。
他是知道程環不怎么聪明的,但还真不知道程環会这么不聪明:便是一声尖叫也好过这样的挣动吧?他是忘记自己曾经被皇帝一脚揣在胸口的还是忘记自己眼下正一种趴卧的姿态伏在地上了?难道他就不知道以这样的姿态去挪动身子并试图往程铮的反方向上让一让可不是动手动脚的事儿,而势必是要动用到从胸口到腰部的一系列肌肉来牵引拉伸才能达到这一目的事儿吗?! 如此也可不就是将自己的本就是伤上加伤的伤口再一次的扯动了?
而这伤口被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不反噬点程環什么都对不起它存在的意义啊!
……这般看来,在这种剧痛之下还没真正的厥过去……
也算程環是真的很坚强了……
也所以面对这样的愚蠢,程铮也简直是克制不住的挑了挑眉头。
说真的,他是真没想到程镮会这样做的,而他之所以能这么肯定的做保,也是因为他原本要用的‘拐题’方式不是大喊一声程镮要死了咱们先关心这个吧的拐题方式——
只眼下说什么也没人会信了。
且再说旁的也难免多余了。
既然程镮都这么‘帮助’他这个兄长了,他也不能就无视了程镮的‘好意’啊!
程铮:“……”
就转身径直对着皇帝,只将自己的脑门叩在地上:“父皇!不好了父皇!二弟将将瞧着还是好好的,眼下怎么就——”
皇帝:“??!!”
他好悬没有被程铮的无耻也一并气得厥过去!
程環眼下是‘怎么就’如此的你心里难道没点子自知之明吗?
也许有,也许没有,但无论程铮有没有‘自知之明’,皇帝都几乎是颤抖着声音道:“你在说什么?你又如何有脸在朕的面前再说这些什么的?你二弟是如何从好到不好的,你……你自己心里竟是没有一点的数吗?!”
——畜生!人渣!
——不配为太子!
只是……
只是在面对皇帝这都已经是颤抖的,是‘痛心疾首’的质问和呐喊时,程铮也一点迟疑也没有的就用一种已经是仓皇到不知所措的态度就开始倒头如蒜的叩头道:“儿臣……儿臣有罪!儿臣有罪!请父皇恕罪!”
皇帝:“……”
不得不说程铮这认罪太快太直接,叫他简直都生出了一种危机感怎么办?
而不出皇帝预料的是,程铮果然就在叩了五六个头之后又突兀的停住了,只再微微的抬起头扬起下颚,就叫皇帝能够一眼看全了他整张脸连带着他面上那种有些怕但是更多的却是不解的神情:“可儿臣也当真只是关心二弟和邱尚书啊!且儿子……当真也什么都没有做啊?……父皇明鉴!还请父皇明鉴!儿子真的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做啊!”
皇帝:“……”
不,他一点也不想‘明鉴’,一点也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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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却又不得不‘明鉴’。
因为程铮也真真是什么都没‘做’:
无论是伸出手来探邱尚书的鼻息还是在面对程環的时候试图伸手,都能算是一种做了。
可这做了……能算是‘做’了吗?
他的动作带有威胁兴致吗?带有暗示兴致吗?带有……
顶多,是带着一点子智障意味的侮辱兴致吧?
但这种兴致,虽是足够叫人骂程铮个一天一夜不带重样的,却是不能叫人认定程铮对邱尚书和程镮‘做’了什么。
更别说在面对程環的时候,程铮到底也只是试图伸手而已。
试图两个字,放在这里是真的很重要……
毕竟,所谓的试图,不也就意味着未遂吗?……
…………
皇帝在想什么程铮并不关心。
他现在关心的是程镮。
没错,即使是用程镮来做那过河的筏子,但程铮也真没想过就要把程镮当做一次性用品来消耗了。
他还做不到‘亲手’终结一条性命。
即使这条性命的主人看上去一点也不介意亲手来终结他的。
就对着皇帝继续叩头:“父皇开恩!”
他带着五分真心五分假意的继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继续叩头哭求道:“无论父皇要怎么罚儿子……儿子都认了,但眼下还请父皇给二弟和邱尚书请一位太医来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