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是真真有些想不明白了, 也几乎就要因为这份不明白而对程曦另眼相看了——
毕竟这世间万事, 最难不过以德报怨，而程曦现在做的，又如何不是一种以德报怨了？
对方怕着她防着她你说不得还要怪是她害了自己, 可她却依旧能够表现的宽容淡然甚至于反过来还为对方着想？
程铮简直都要惊呆了好吗？
——没想到现在连‘妖孽’都有这么高的道德标准了？
那作为人的他是不是应该羞愧一下？
程铮没有羞愧, 但也是真的在一时间被震得说不出话儿来。
……然后就对自己的认知又开始产生质疑了。
因为程曦已经在那里嘻嘻的笑了出来：“爹爹满嘴的君子君子, 也不怕把娘亲吓到了？还是说爹爹只喜欢男孩？那爹爹素日来对曦儿的疼爱难道都是作假的吗？”
说着愈发的抬起了头, 只叫自己的眼睛看上去忽闪忽闪的：“便是娘亲生下的是个女孩儿，难道爹爹也当真觉得女儿是一个‘赔钱货’？”
程铮：“……”
说真的，他有一点跟不上程曦的节奏了。
而等到跟上去之后，他却是又发现其实自己根本没有‘跟上’的必要。
因为这话本来就该和上一句话儿风马牛不相及——。
程曦是用它来转移话题的。
他一时间只觉得又是惊讶又是好笑：这话题转移得也太诡异了吧？
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程曦此时转一个莫名其妙的话儿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看旁边的徐氏可是一个能接受继续之前那个话题逻辑延展的？
莫若就这般。
跳上一跳也好过徐氏胡思乱想。
因此再开口之际，也开始满嘴跑火车了：“你这妮子, 真真是满嘴的歪理？孤何时嫌弃过你？若你真的这样想，那孤还不如现在就将你丢出去, 也免得你赔了孤的钱！”
如此, 可算是胡闹对胡闹了吧？
程铮自觉自己对得很是机灵，也应当是没在话语中留下什么破绽的，但便是这样, 他也没能想到程曦的回应是——
压根就没有回应他。
是的，程曦再度将话题……或者应该说是对话跳了一跳直接到徐氏的面前卖乖了：“娘亲听到没？爹爹可是亲口说了女儿不是赔钱货呢！因此你就可劲的生！”
徐氏：“……”
——她简直觉得全世界都要不好了好吗？
也许是因为看到徐氏的表情太空白, 也许是因为看到徐氏的目光太飘忽, 所以程曦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安慰大抵没有达到相应的结果。
……但是试探倒是实打实的落实了。
徐氏这些日子态度的变化程曦都是看在眼中的, 如今这几句话, 不过就是借着和程铮话赶话的功夫来了一次集中的试探——
程曦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话语根本就不具备逻辑上的连贯性，可也正是由于徐氏在面对这种堪称无厘头的逻辑跳跃依旧发挥失常——不但没有指出程曦话语中的不当指出，甚至于对程铮无底线的包容自己都没有一点该有的反对态度，程曦就知道了，徐氏的心思大抵不在这上面。
那又在什么上面？
她已经隐约的有了一丝猜测，只是却一点都不敢将这猜测落实了。
于是就在这种隐约带着一点矛盾恐惧中，她只将自己之前的那句本无甚逻辑的话用更没有逻辑的话继续延续下去：“但若是娘亲生个弟弟，女儿只会更高兴，毕竟你和爹爹都常说我的举止太淘了些不似个女孩儿，但若是女儿是为了带着弟弟玩儿而做出这般不似女孩的举止，那你们了还会这样说我吗？”
徐氏：“……”
出乎程曦预料的是，此时徐氏的脸已经不是空白了。
而是死寂一般的惨白！
——真真是自己怕什么程曦就要做什么！她本就担心程曦这么一个不是自己女儿的‘女儿’会想法子将自己的儿子也变得不是自己的‘儿子’，可眼下程曦却还上赶着要‘照顾’自己儿子？
别给照顾着照顾着就叫另一个未知的东西李代桃僵了吧？
这样一想，徐氏竟是忽然就产生了一种冲动：那就是这个孩子还是别生下来了！如眼下这样的话……至少自己的肚子对他也是一层保护啊！
……
…………
于是话不投机的母女俩在这一刻是真的只有大眼瞪小眼的份儿了。
也所以程铮只能硬着头皮上场了：“罢了，你还是跟着孤出去吧，都说了怀孕的妇人‘耳不闻恶声’——这孩子还没下来呢，你就想着如何带着他淘气了，如此顽劣……叫孤真真是不知该说你什么是好！”
其实从某方面来说，他其实也并不乐意这样明显的就偏向徐氏的，只是今儿的徐氏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受打击，所以程铮也是真有点把不准此时的徐氏还能承受多少的压力了，而一旦徐氏承受不住了，那她在情绪崩溃之下会做出些什么来，程铮也是没有一点底的。
但总不会是好事就是了。
也因此程铮此时是不得不稍稍放松对徐氏的精神钳制了：便是依旧不愿徐氏因为疏远了程曦而叫程曦看出些什么来，但也不能就一味的为了‘亲近’程曦而逼迫徐氏了——
所谓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既然一个国家都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来管理了，想必这处理家事儿的方式，也未必不能模仿一二了。
总而言之，就是兔子急了也是要咬人的，自己还是不要学着皇帝的糊涂了。
在这一刻深感太子难做一家之主也难做的程铮更是深深的感受了自己肩上的重任，于是就叹了一口气，然后伸出手，且摁着程曦的肩膀，就将程曦摁得整个人都在原地转了个半圈，从面向徐氏遽然就变成了面向自己。
这下父女俩可算是面对面了，而这样遽然的面对面不但使得程曦诧异，便是徐氏也感到了某种猝防不及，因此那些聚集在胸口的、近乎于狂躁的气息也不由得滞了一滞，只凝聚成了一个老大的问号。
然后更是看到程铮面对面的对程曦露出了一个狞笑来：“你说要带着你的弟弟淘气？也好也好……只是孤总是能知道你们要如何淘气的吧？来来来，我们找个地方慢慢的、细细的说——”
徐氏：“……”
这表情，这语气……
别说程曦了，便是她也被唬了一跳好吗？
却不想就在她惊吓到迷惘的时候，程曦却没被吓糊涂——见来拿她的人是程铮，那程曦下意识的就扭头要向徐氏寻求解救。
而她寻求的方式也很简单，几乎是在程铮拿住她的下一刻，她就转了头，只眨巴着一双眼睛向着徐氏看过来。
徐氏：“！！！”
平心而论，程曦的眼神是很真挚的，而且那目光中还有着一份恳求的深情——
可看在徐氏的眼中，这‘深情厚谊’却是堪比一张能将她直接吞没的血盆巨口，且眼下已经在徐氏的面前缓缓的露出了口中的獠牙……
于是就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心中恐惧的向后退了一步。
程曦：“？？？”
于是她不深情了，或者说再多的深情都变成了一种茫然。
一种隐约证实了自己不愿面对的事实的茫然。
也可称之为，程曦已经知道事实了，但是依旧不想面对事实，所以宁可傻一些，也好过正面伤害。
可是，不止程曦看到了徐氏的后退，程铮也看到了——笑话，徐氏那样大的动作，几乎就让他连装看不到也很困难好吗？—且程铮还敢于保证，若不是此时身子笨重，只怕徐氏还能一退再退！
也就是这种毫不迟疑、毫无停顿的后退，使得程铮几乎是又惊又怒：你还嫌你的所作所为不够明显吗？！
但此时也管不得徐氏了，只要安抚好了程曦才是正道理：
毕竟徐氏已经是一个‘说不通’的了，程铮也不打算再在她身上费口舌了，但程曦这里却是能瞒也要瞒，不能瞒也要瞒！
就仗着程曦扭过头看不到的便利，只对着徐氏甩了个眼刀过去，待得徐氏被震得虽不敢上前但到底也不敢继续后退之后，才捏了捏程曦的肩膀，只将程曦捏得回了头，如此方才笑道：“怎么，还盼着你娘救你呢？没用！都这时候了，你找谁救你都晚了！”
程曦：“……”
可以说她心中的那点子伤感还没有升起来就被程铮打散了好吗？
……
其实程曦真的是一个很傻的人。
这点只需从她之前傻傻的暴露自己的不同寻常就能窥视一二了、
但今天的程曦却是将这种傻进一步的延续并且深入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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