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可这怎么可能?
可这又怎么可以?!
如果不是因为此时正是朝会之际在大庭广众之下, 程铮简直都想要掰着这个弟弟的肩膀狠狠地晃一晃他, 只看能不能将他脑子里进的那些水晃荡出去!
程钰可以不管邱尚书,这没什么,可程钰也能不管韦皇后的事儿是如何‘善后’的吗?
而这两人之间的‘关联’, 任是谁都能看出来吧?
除非那个谁是傻子!
——而程会是个傻子吗?!
程铮的眼睛眯了一眯, 神色中就不自觉的带上了几许探究了, 且紧盯着程钰的双目, 进一步试探道:“三弟当真能如此宽心?那邱尚书多少都过问过母后一案,当不至于就这般不入三弟的眼吧?”
老实说,这话可已经不限于试探的范围而是明晃晃的‘胁迫’了。
也果然就叫程钰散漫到几乎没有焦点的瞳仁仿佛凝聚出了一丝亮光——
却是转瞬而逝。
他只回看着程铮,瞳孔中虽然能清楚的倒映出程铮的面容神情,却叫程铮生出了一种自己其实并没有被程钰看在眼中的古怪感觉:“皇兄说笑了,母后身前多少也是正位中宫, 哪里能是邱尚书就能问得了的?不过是母后身边曾有一二小人……去了也罢,这等子玷污主子清名的人, 又如何值得我上心?”
程铮:“……”
好。
好啊。
这话真是说得太好了。
好到程铮一点都不敢相信这居然是程钰能说出的话儿了!
——是他这段时间对这个弟弟‘关心’不够吗?怎么一晃眼儿他就觉得这个弟弟……只有一张脸皮还是旧日他熟悉的模样了呢?
而若是再一想程钰这段时日的闭门不出纹风不动……程铮在‘肯定’了程钰这番话的同时也不由就对程钰再升起了几分忌惮的探究之心:
常言道‘事出反常即妖’, 且程钰的做派也不止是反常二字就能一言蔽之的。
所以他到底……
可不等程铮看清楚自家弟弟到底是被刺激了还是被刺激了,那头龙椅之上的皇帝就坐得很有几分不安稳了。
废话呢!
程铮可是一开口就是韦皇后如何如何的……而那韦皇后到底如何且不提,只说皇帝在韦皇后的这些事儿如何的还总是如何的……
还有人能不清楚吗?
即使身为当事人亲儿子的程钰也用一种罕见的坚定只一言就将这‘如何’推脱到韦皇后的身边‘小人’身上去了, 但皇帝却还是有一种止不住的羞臊感漫上心头,就仿佛大庭广众之下被脱光了……
好吧, 其实皇帝也早就被扒光了‘衣服’了, 但再是赤身**, 也禁不住有人就这样指着他的光屁股喊快来围观啊!
就呵斥程铮道:“好好的说邱家的事儿, 你却胡乱攀扯什么,还嫌弃你弟弟不够伤心吗?”
程铮:“……”
他就闭了嘴,又对着皇帝就拱手一礼。
但对诘问却是半点没有回话的迹象。
只好在皇帝也从来就没指望过他会认错:其实在说出胡乱攀扯这四个字之后皇帝就十分担心程铮会因不忿而详实又有理有据的给自己‘攀扯’一回——自家的这个孽子又不是没这个胆儿!——所以即使现在程铮摆出的完全就是一副我懒得和你计较的模样皇帝也不敢真计较了,就连连的在程铮的脸上瞅了几眼,确认了对方是真的‘懒得’之后,又急忙忙的将目光再次移向庄简亲王。
而这一眼,看得皇帝几乎就要老泪纵横了:
不容易啊。
他终于能和庄简亲王说话了!
这机会他等了多久了?
……
其实就在庄简亲王当中说出邱尚书家的‘丑事儿’的时候吗,皇帝就几乎要拍案叫好了。
不要误会,并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找到知音了,而是他自觉自己终于找到救星了。
皇帝并不知道庄简亲王当众说出这样的话儿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是吧——他对这‘为什么’也一点不关心!
为什么重要么?乃至于是真的是假的又重要吗?
不重要。
至少对皇帝而言不重要。
重要的是庄简亲王说出了这样的话。
然后他能就此开始‘做文章’了。
只没等皇帝就那要‘扯’的文章整理个大纲出来,程铮就先声夺人的在朝堂上质问起自己的两个弟弟了,言辞中还很有几分翻旧账的意思在。
……皇帝能忍吗?
肯定不能啊!
因此即使不知道程铮是为什么而闭嘴的,但现在他能闭嘴给自己这个机会就很好了。
皇帝几乎是迫不及待对着庄简亲王追问:“老亲王是如何访问到这样的事儿的?……并不是朕不信你,只是这……这仿佛……”
仿佛有些不太好叫别人相信哦?
虽然皇帝十分想要当场拍,板金口玉言的定下这桩荒唐事儿的真实性,但好在他还没有被惊喜冲昏了头脑,也就知道自己现在说话……怕是没有几人会相信了,因此还要庄简亲王自己力证他说的不是‘话本’才成。
至于这庄简亲王会不会如他所愿的那样力证?
说真的,皇帝一点都不怀疑这点,毕竟要是庄简亲王没有这个意思,难道他真的是上朝会上说书来了?
可……
出乎皇帝预料的是,那庄简亲王在他这般诚挚的邀请之下却只是低下了头:“老臣不敢欺瞒陛下,所以得了这个消息便就急急的赶来禀报陛下了,因此……”
皇帝:“……”
他就噎了一噎,忽然就觉得事情似乎有点棘手了。
要说庄简亲王这话是否定的意思吧,人家明明很清楚的表达了自己是得了这个消息就来告诉自己了。
可要说庄简亲王肯定了这个消息吧,似乎也不是那么坚定?
关键还在于那句‘刚得了这个消息就来了’,不但表明了庄简亲王没有主观欺骗的成分在里面,也怎么听怎么有个还没有来得及验证的潜台词在其中吧?
所以,这老头到底能不能肯定的给出一句准话儿啊?!
皇帝很生气。
但再生气也不能用欺君这样的理由把庄简亲王直接办了啊?他还等着这老头帮他欺瞒天下呢!
就再是面无表情的顿了一顿,只在这短促的时间里飞快的开动了一下脑子:庄简亲王既然能想着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么一件荒唐事儿……那想必也是有自己的盘算的。
因此现在皇帝要做的就是把住这个盘算,然后尽量的把庄简亲王的算盘往自己这里拉。
想明白了这点之后,他也就顾不上对邱尚书的事儿——不不不,应该是对宗人府和大理寺什么的……统统都都顾不得在意了,只要能将庄简亲王说服了,那暂时性的将这两者的掌控权交给对方也不是不可以的!
——不对!
皇帝纠正了自己的态度:不是‘也不是不可以’,而是一定、必须、要!
他可得将这两者的掌控权交给庄简亲王——
由对方主导着得出的结论……可比自己做主导者得出的结论要有说服力多了。
虽说这个时候还没有什么信用破产的说法,但皇帝也明显知道原本独属于他的、身为皇帝专属技能的金口玉言……怕也只剩下面上的那层鎏金嵌玉了,现在的朝中人那可真是任是谁都知道,只要是从皇帝嘴里说出来的话,真实性都是要打一个折扣的。
平心而论,皇帝自然是不乐于安于这样的现况的,但好歹他的基本智商还在,也就知道自己虽能堵住人说些什么但却是管不住人想些什么的——
也就只能接受了。
而接受着接受着,即使再是知道这种‘接受’是不对的,但皇帝也不免有些把这份接受当做一种习惯了——
反正那些人即使内心再不满又能如何?他终究还是皇帝不是吗?只要他一日不从这个位置上下去,那他们就一日得给他粉饰出面上的太平来!
……
可惜,看似‘看透’了‘人情世故’的皇帝这回儿却是完全没能弄明白这人情世故背后真实的残酷:他之所以能压着旁人为他粉饰面上的太平,在帝皇的强权之外,也是因为有人为他撑住了内里的太平架子:
在曾经,这‘架子’是由□□搭建起来的,然后在皇帝的爷爷,皇帝的父亲和皇帝的老师的手中继续牢固,最终形成了这副即使皇帝在架子的台面上作了又作、拆台了又拆台也终究没有真的将这台子拆散架了叫人能将他从台面上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