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如何, 能如何呢？是真是假，又能如何呢？
无论邱尚书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又曾经如何过，眼下的他都已经是个死人了。
皇帝自认为自己已经没必要再和死人计较了……更何况就算要和死人较劲儿，这份殊荣也绝对轮不到邱尚书头上。
能在死后几年甚至于几十年都叫皇帝念念不忘的，也就只有——
……
在短暂的走神之后，皇帝再一次的将目光聚集在庄简亲王的脸上：对他而言，旁人都不要紧，至少眼下都比不得这个庄简亲王要紧。
也许是危机激发潜能, 皇帝竟是难得的将矛盾的主次关系分得清清楚楚妥妥当当, 当下就冲着那最要紧之处去了：“老皇叔？”
就‘冲’得众人大惊失色：这却是懒得计较旁人说什么只要庄简亲王答应他他就要强横的带人走了？
众人是真真没见过这样赖皮的，但众人也是真真拿着这样赖皮的皇帝没办法的，于是前后无路之下, 他们也就只能再将一双双狠厉得如狼一样的眼眸再渴求的转到了庄简亲王身上：无论这事儿要怪谁又该归罪于谁, 只要眼下庄简亲王此时才是那个‘说了算’的, 那就少不得被皇帝放在火上烤，也少不得有人‘就近’将自己不满不乐的情绪只往他的身上偏斜了几许……虽说这种情绪事后未必不能回过神来，但此时心绪上的偏向也不是作假的。
——不得不说，在祸水东引上，皇帝也的确是有几分天赋的。
且还是说大臣们和庄简亲王亲王吧。
因为此时众人的眼神简直就像是会说话一样灵动：
别去！别答应！
不然我们能记恨你一辈子！
一！辈！子！！！
庄简亲王：“……”
简直是叹为观止好吗？虽然是自己一手拉起来的仇恨，但预想和现实到底还是有一些距离的, 因此就连庄简亲王自己都想不到原来‘热情’会恐怖如斯——
也简直叫他都要承受不住了：不说那那些目光的激烈程度已足以将他给烤焦, 只说那些蕴含在目光中的‘情感’就叫他恨不得先去死一死。
大家都是糟老头子了, 甩什么秋波啊？
……
但自己做的死, 哭着也要受，尤其是他还必须继续作死下去的时候。
庄简亲王几乎是痛苦的闭了闭眼睛，也几乎都有些不敢想这之后他将要承受些什么了，也似乎两眼一闭就能隔绝后方射来的堪比利剑一样的视线了。
但终究不能。
可不管能不能，他终究也只有微微咬牙，只如何呻咛一样的从牙缝中咬出几个字音来：“微臣，遵旨。”
可以说，这几个字是十分轻微的。
但此时堪称万籁俱静，庄简亲王也堪称是万众瞩目，所以别说这几个字到底是出声了，就是没有出声，也有人会根据他嘴唇喏动的形状将之猜测出来的——
然后就更是没声了。
因为庄简亲王这话可谓是一语定风波。
或者说是所有将起的风波都被他这句确定肯定的答复给直接冻住了：
他答应了？
他真的就答应了？
这老东西真的就这样决定了要和皇帝一条路走到黑了？
众人几乎是不可思议的看着庄简亲王，也简直都有些不敢相信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庄简亲王本人了——
这个老家伙……早些年的行径就不说了，就说这些年可一直是以‘修身养性’为主的，做什么事儿都是可亦可不可亦可……
还真没有过有这样将自己绑在谁身上还俨然就是一副要用同生共死的模样啊？
即使他现在绑定的这个人是皇帝——不，应该说是就因为是皇帝才更不可能的了好吗？
毕竟那一位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做派可是众人第一有目共睹的，没听说庄简亲王什么时候开始具有献身精神了啊？
在这个时候，众人几乎都要被这个‘全新’的庄简亲王吓得神经错乱了，甚至于有些人已经止不住的开始怀疑之前庄简亲王将这破事儿一股脑的在朝会上发出来到底是因为其和皇帝不和什么的……还是自己想多了？
——说真的，只从这‘想多了’三个字，就能看出这些人距离崩溃……的确是不远了。
也因此在这一片饱受□□的官员中，程铮低着头的默然不语就显得尤其不引人注意了。
……如果他神情里的不耐还能够再稍微掩盖一点的话。
程铮没兴致在这里猜测庄简亲王到底是如何如何想的又是如何如何要这样做的……不，应该说他现在遇到这老头就下意识的想要绕个圈子避开对方，又哪里会上赶着去猜对方的心意了？
他只是十分迫切的想要利用一下庄简亲王给自己创造出来的这个机会而已：
没错，程铮的脑子还是很清楚的，甚至于都清楚得开始一心一意的跟在庄简亲王的身后捡篓了。
还是捡官位的篓子。
还得尽快。
……
不怪程铮脑子转的有点急，只着实是才被程曦联手徐浩敲打了一顿，他便就十分迫切的想要证明一下自己了：
用拳头。
……
虽然还没有拿出具体的结论，但程铮也盘算了一回，知道这回朝堂上是要有大风波了——
邱尚书和邱家且不提，问题真正的重点在于那些这次被庄简亲王一锅端……不，应该说是被被锅砸了头的勋贵世家大臣们。
这是不是好大一个范围？可以说除了那些还没出头以至于有墙角叫人可挖的大臣，朝廷上的泰半江山，在这一刻都沦陷进去了。
即使——是即使——即使庄简亲王和皇帝这一回不至于真的就动手‘清理’了，但是那些人也不至于就真的再将自己家的事儿摊着放在那里吧？所以即便是做个样子，他们也需要整理一番。
而整理家事，最大的着力点莫过于整理家里人。
自古以来，人们都是十分信奉‘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句话的，且有着恩荫这么一项制度在，便是个闲职，他们多半也是会将自己的家人塞进官场里的——就算捞不着实际的好，那面上的名儿也要好听些啊？没见贾家都要当裤子了还要花钱买个虚名儿吗？
只这些在寻常时候寻常的安排放在眼下就十分要命了：皇帝本就有一种十分危险的倾向了，即使不真的就将手伸进各大臣的家里，但治理一下他们家出产的、各类专注以吃朝堂干饭的子弟……
还是十分没有问题的。
甚至于可以理直气壮。
……
所以这帮子大臣能怎么办？真叫自家的子弟辞官回家吃自己的？
不可能的。
这是永远不可能的。
即使中央的干饭吃不到了，那地方上不是还有稀饭喝吗？都说天高皇帝远，他们还真不信皇帝能将手伸得那么长了——
当然了，作为天下之主的皇帝本=不至于真的就这样没用了，只眼下这位嘛……
呵呵，比起掌天下权他还是适合继续写剧本。
因此，中央只怕会在短时间内往地方上输送大量的‘人才’，还俱是要的肥差和美差！
在意识到了这点之后，程铮就越发用心的盘算：
别的地方……他不在乎在乎不过来，只说那几处有军队的地方他多少还是要留点心思的。
而本朝的军队是以北方和西南东南三地为主要聚集区的，其中尤以北方为重……只这太过于重要之地便难免多几只眼睛注意着，连皇帝亦要多挂心几分，叫人着实不好动手。
再想想那被拒于北地长城之外的游牧民族……程铮也觉得自己要求‘太平’很正常，只也不能拿着边疆百姓的太平来做交换啊？
就更动不了手了。
如此只剩东南和西南了。
西南的官位倒要好谋求一些，毕竟这里自古多瘴气，且越是屯军的地方就越是穷山恶水，怕是不得那些惯于京城繁华的官宦人家喜爱的，因此便是此时风云聚变，但真有雷电落到那里的情况却是极小的。
可东南那里——
怕是就能把人脑袋挤成狗脑袋了！
毕竟东南可是有十里繁华的金陵和扬州的！且恰好今年亦是选官之年，虽说现在基本上谁该到哪里都是定下了的甚至于手脚快的都几乎就要就任了，但……
也不是不能产生变数的嘛。
尤其是那些看似没有背景的人，即使手里握着任书都不一定保险。
眼下，程铮手里刚好就有这么一些‘没有靠山’的寒门人士，也好容易才耗费了大气力找了些得用的位置将人送过去……却是乍然遇到这样的事儿。
虽说他是十分之不想自己的人再在这个时候被人拉下来的，，但程铮也十分有自知之明的知道知道自家的希望怕是不会太大，因而计较之后，不由就开始打上些别的主意了——
……
又哪里还有闲心关注庄简亲王欲要如何？
要说之前程铮是不想看到庄简亲王在自己眼前晃悠，那现在更是听到他说一个字都觉得心烦了，因此即使对方又是掀起了一场大风波来，但程铮也是十分不想要蹚这一次的浑水，只恨不得将那老头儿和皇帝塞到一处去，若是还能叫眼前这帮子群情激奋的大臣们只顾着去堵这两人的门，天下清净了就更好不过。
……却也知道这是妄想。
程铮越是想明白这点，就越是觉得不乐起来，一时又觉得这场景真正叫人站不住脚，一时又觉得这些人自己想要站在这里就站吧，拖着别人也不让走是什么道理？却可惜朝会向来没有早退的道理，除非他能直接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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