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 说是‘棍棒之下’, 但贾赦到底也没能真的狠下心叫来板子,因此便是被憋得很了气得急了, 也不过就是抽下腰带,只对着贾琏劈头盖脸的打过去。
贾赦这腰带并不是那种系在衣衫之中固定下裳用的裤腰带, 而仅仅用作装饰……但也正因如此, 不但使得他能任意的抽出腰带不怕掉裤子, 也使得这腰带上辍饰着金玉珠宝在打人的时候甚是给力——只叫贾琏疼得涕泪横流, 挨不得两下就抱头鼠窜了。
这对父子虽都是耽于酒色之人,但到底贾琏正处于少年时期,因此精力比之贾赦要好上不上。再者此时贾赦才是拿鞭子的那个, 只有一腔无处发泄的怒气,可贾琏却是被打的那个, 胸中满满都是要溢出来的求生欲,因此挥不得几下腰带, 贾赦就只剩下抚胸口喘气看着自家兔崽子在屋子里跳过一圈, 带倒了自己三四个古董花瓶, 再逃之夭夭了。
……本也不是不能叫人将贾琏捉了来捆住慢慢打的,但不等贾赦喘息均匀开启下一轮训子模式,那林海的传话就来了——
登时就叫他顾不得自家的兔崽子了。
毕竟贾琏能常打,而林海却不能常见。
……
只不想, 在急急忙忙的奔赴到林海和自己约定的茶楼碰面之后, 贾赦却是惊愕又愤愤的看到林海正在老神在在的戳饮着着一杯……几乎都要看不出颜色了的茶水?
这种自己紧赶慢赶几乎都要赶出一条老命的时候, 对方却是优哉游哉的姿态什么的……简直是在精准的打击着贾赦那颗素来自封为‘富贵闲人’的老心脏啊!
可就算这样, 贾赦也是不敢抱怨林海的:毕竟单就心机来说,林海一个碾死他十个也和玩似的,更别说人家还能直接仗势欺人了!
惹不起,还是抱大腿吧。
可就在贾赦试图对林海展露出灿烂的笑容的时候,那里林海却是火上添油一样的抬起头对他轻轻一笑:“兄长可要喝茶?只今儿这茶博士却是告病了,他的徒弟也没有学到他的三分火候,因此今日这茶水怎么品也品不出往日里那个味儿……只好在这家老板也是知道自家的不足的,便就求了玉泉山樱桃沟的源头水来。这水清冽甘甜,尝着倒是比那些不对味的茶还要好上些许。”
贾赦:“……”
他表示此时的自己已经无话可说了:这玉泉山的水向来是供皇家做日常用水之用的,寻常百姓连见都没有见过,又哪里会不好了?
说来这茶楼从外看来不甚起眼,却不想竟是能求到皇家的用水?想来背后定是一二高人作为靠山……贾赦虽不是个文化人,但既然自封了富贵闲人,那斗酒品茶什么的也是寻常,若日后再有品鉴那古董玉器之类的雅事,莫若就挪步到这里来?
再不想会在无意间发现了这样好的地儿,贾赦且在心中将念头略略这么一转,还来不及思量这‘宝地’是不是林海故意透露给自己的,就看到对方已笑着将手中茶杯放下,他身后的小厮忙上前两步,持壶将杯中水再次满至八分——
是的,这时候的贾赦已经能完全的确定了,那就是林海手中的水哪里是淡得看不出茶色?这分明就是一杯白水!
毕竟就连林海自己也是亲口承认了的:‘这玉泉山樱桃沟的源头水的水清冽甘甜,尝着倒是比那些不对味的茶还要好上些许’。
贾赦:“……”
这时候他也简直都顾不上思考林海举动背后的含义了:只需瞧着林海的动作本身,他就觉得自己心急如焚小心翼翼的模样……真真是丢脸到家了好吗?
便暗地里磨了磨牙,却到底没能将心头的怒火磨下去,贾赦只能咬着后牙槽只在林海的对面坐下,从桌面上顺了个杯子在手里把玩——林海选的是包间,因此屋里的八仙桌上倒也摆放着一套的青花茶具,只如林贾这般的人家,惯用的杯碗都是自备的,等闲不会用外面的玩意儿——腆着脸对林海道:“妹夫既然说这水是难得一见的上供之物,那为兄也就不耐烦那些劳什子的茶叶了,只求妹夫将这御用之物也匀我一点?”
林海登时失笑,也不去反驳贾赦:他已是说了这水是这家的老板求来以挽留茶博士告病之际可能流失的客源的,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哪里就需要求自己了?……单叫自家的小厮从自备的用具中洗了个杯子,也依样给贾赦倒了一杯。
果然,贾赦求的其实也不是这么一杯水,不过就是林海的‘亲近’而已,待见水来了气儿也顺了,忙眉开眼笑的将杯子接过去,也不管这是自己平日里都瞧不上眼的白水了,只一面牛饮一面吧嗒嘴,还要找时间将这杯白水吹捧成琼浆玉液,真是别提有多忙了。
林海:“……”
他就笑着看自家姐夫胡诌。
只平心而论,贾赦的话语里也确有两分的真心就是了。
这水既然是皇家日常用水,那必定不是等闲之物,泡茶所需的‘源、活、甘、清、轻’五字占尽不说,还因为今儿林海是单饮这水而使得水中的甘甜味越发的明显了些,虽说也因没有茶叶佐伴而叫这甜味似乎略有单薄,却也越发的显出水质的清冽,又有林海使人端上来的水明显是煮沸之后再放凉的,因而此时水温正是怡口之际,贾赦本就因林海难得的‘主动召唤’而又是急又是累又是怕,嘴里也如火烧火燎一样了,这水入口,倒是比那茶水更适宜于灭火了。
因而喝了一杯又一杯,还一边喝一边神吹,只要叫他自己都要不记得自己是来这里做什么的了。
好在林海还记得。
或者该说是林海终于听不下去了——
他只笑着看那贾赦一口气往肚子里连灌了三杯水,还尤做出不足之态,一时间也不知是该好笑还是好气了,且叫停了自家小厮继续往贾赦的杯子里添水的动作:“兄长这是作何?瞧您这模样,却仿佛在家连水都喝不得?”
贾赦虽说饮的是水,但因为对门坐的那人叫林海,他竟是觉得这水比酒还要叫人上头一些——有的人紧张之下精神会更为集中,有的人一紧张却是脑子搭错线,而贾赦无疑就是后者。
再有两人此时身处包间之间,门一关就自成一方小天地,这样的情景对有的脑子里弦比较粗的人来说也是具有十足安全感的——贾赦脑子里的弦也无疑是比较粗的。
因此他只将手里的杯子往桌面上重重一坐,当即就八分真心两成假以的道:“我那个家……妹夫你是知道的,别说喝水了,便是睡觉也别想安稳了!”
林海:“……”
宝宝知道,但宝宝不说。
就笑着看着贾赦,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只这样没有表示的表示却是叫贾赦心惊之余又产生出几分恶向胆边生生的怨气,想想自己紧赶慢赶只唯恐迟了一步,又想想自家儿子被打得哭爹喊娘这时候还不知道有没有上好药呢……那怨气更是化作了十足的胆气:“只我却也想不到,不止这家里的人看不得我好过,竟是妹夫你也来掘我的根呢!”
贾赦只有贾链这么一个儿子——注意,是只有这一个,便平日里贾链多被人看中的是嫡长子的身份,但贾赦自己更在意的却是一旦贾链有个好歹,那他就连身后摔盆的人也没了……
什么?还可以过继?
问题是他能过继吗?老二家还有一个贾宝玉就在那摆着呢,与其做六品官儿的嫡次子,还不如来自己这里等着继承爵位呢!所以会思考过继这种问题……他是嫌自己死得还太慢了还是太慢了?
至于旁的人家,便是有他乐意的,贾母也定然不会叫他成事儿的。
因此贾赦虽是为了向林海哭求做戏,也确实有□□分的真心在其中了。
但林海却是依旧笑笑,然后就在贾赦一点都不放松的瞪视之下只抬手将小厮手中的茶壶接过来,殷勤的就要亲自给贾赦再续水:“兄长何必说这样的话儿?喝水,喝水。”
一面说,一面就去够那被贾赦坐在桌沿儿边的杯子。
就叫贾赦看着这难得热情的林海,一时间竟是有些呆了——
吓呆的。
却好歹没有真昏头,就忙不迭的伸手将原本就在自己面前的杯子再往自己的身前挪了一挪……就这还不够,他又用整个手掌罩住了杯子,只继续瞪着一双眼珠去瞧那林海:“妹夫这时候却是觉得我还是喝水比说话儿好了?只妹夫多少也疼疼我吧!再怎么说我们也是连襟,你就真的忍心见我死后无人送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