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怀灏虽说是说了这许多的话儿, 也的确几乎都要说得口干舌燥了, 但他是程铮的下属, 那里有下属汇报工作的时候还一面汇报一面喝茶的?的……当然了, 现代或许有,古代也或许有力图表现出自己礼贤下士的领导会特意在这点上关照, 但是很不幸,程铮和傅怀灏俩人都两点不沾,于是他杯子里的水依旧是满满当当的……大半杯。
只不幸中的万幸是, 也好在傅怀灏还没来得及喝水, 不然就他这样将自己用过的水往桌上倒——重点还溅到了程铮的身上——即使程铮没有洁癖, 怕也会狠狠的记上他一笔了。
——虽说现在已然记下的过错也不算小了。
……
程铮很是狼狈的后退了几步, 且将自己前襟扯了……却是到底撤扯不去那些已经浸润进布料里的水渍的。
就倒吸了一口气,将自己那些即将化作怒吼的怒火在这口冷气中继续压制回心中, 只眼神却是不经意间撇了一眼自己之前坐过的椅子——
怒火简直连倒吸的冷气都要压不住了啊!
程铮:“……”
他此时万分后悔自己之前为什么要为了对傅怀灏这小子表现出一两分的亲近之意就将自己和他放在一块并排着坐,以至于对方现在发疯自己也在第一时间遭殃?
是的, 程铮没有坐在主位上, 他创新性的将自己放在了傅怀灏的上首,两人之间就隔着一张桌子。
当然啦, 会这样安排, 程铮也是有私心的:他预备着在今天问傅怀灏一些军事上的问题,但他也深知这些问题不是一个个都可以如实且具体回答的。
所以坐得近一点,有利于对方看清楚自己的眼神。
……但谁能知道自己还没有给出眼神, 对方就发神经了!?
在这一刻, 程铮是只觉得自己真憋屈。
又说此时那‘惨遭连累’的一桌两椅吧。
四字以蔽之:惨不忍睹。
桌面上的茶水横流就不说了, 只说椅子上虽然还不至于就到横流的地步了,但两张垫子此时俱是多少都浸了水,想来是不能再用了——
别和程铮这样的特权阶级说什么洗一洗晒一晒还是能用的,他现在连桌椅这样的木头物件都不想要了!
……也就越发愤怒的看向傅怀灏了。
便看到这死孩子这时候倒是知道装乖了,且他在倒茶杯的时候到底是倒在他自己的面前的,所以要说‘遭殃’,他才是最狼狈的那个,衣裳的胸前腹部……俱是不能看了。
但是吧:
该!
程铮就在心中恶狠狠的笑了一回,方吼问道:“你这是作甚?”
傅怀灏本是低着头的……这很正常,做错事的孩子往往都会这样低头……但当他抬头让程铮看清他的眼神中没有一点的愧疚和害怕,只有平静的默然之后,便程铮也不能再骗自己这很正常了。
就咬牙切齿的又重复了一遍:“你这是作甚!?”
不想,被重复逼问的傅怀灏依旧平静……还是一种躺平任削的平静:“这,就是我想对殿下说的。”
程铮:“???”
这就是你想说的?
毕竟不孝这种问题一家出一个就能带累的全族都抬不起头就不说了,只说贾家二房在这事儿里可也未必就会清白了去!
……
这世上为并非是没有明眼人的。
在最初关心到底是‘哪家女儿’的热闹过去之后,人们也终于可以开始冷静的思量为什么会是‘那家的女儿’了。
若说是王家女儿终究有着王夫人这个姑母故而有‘条件上的便利’的话,那贾琏的妈可是姓张的!人家正经的表妹也可还在呢!表哥表妹瓜田李下什么的……怎么就不比王夫人的侄女儿便利了?
要说是王家小姐家教不好?——不不不,想来是没谁敢当着王子腾王大人说这话儿的。
那……怕是有人在其间心不正了吧?
想想一旦在孝期做出什么来,别说贾琏了,怕是连贾赦这个做人亲爹又不养子不教的讨不得好去,那最后会叫谁高兴?
毕竟,和贾赦差点就逼得贾母状告忤逆一样有名的,是贾政这个做弟弟擅居正屋啊!
因此,二房这对夫妻,那心还能‘正’了?
……
没人相信这是王夫人想要‘放长线钓大鱼’结果被食人鱼咬了手。
或者说这时候再有没有人相信这点都不重要了。
他们只会嘲笑王夫人这女人心狠手辣还不长脑子:便是连自己嫡亲的侄女儿都搭进去了又怎么样?一旦贾琏被告发这事儿,那固然贾赦这一系都保不住,连带着贾家那荣国府的牌匾,怕都是要拆下来的!
——于是问题又绕回去了。
王家的女儿……怎么这样啊?
一个两个的,不是蠢就是又坏又蠢,古人云娶妻不贤毁三代,他家女儿谁要娶进门,这更是能气得祖宗在棺材里都不安稳啊!
于是王家女孩们的形式……又走低了些。
也就叫王夫人恨得只要撕了贾赦那张嘴!
只到底不敢。
毕竟她还要急着回头安抚王家亲人呢——哦,不成了,王家为了避嫌,竟是连门都不叫王夫人进去了!
可以说这应该是王夫人自打生下来最没脸的时刻了:她的车马在王家府邸之外被拦被赶……而王家也不是什么门前车马稀的角色,这样一番举动,自然又传的人尽皆知!
王夫人本就在这次的事件中被人指点得半点脸皮不剩了,这时候更是要被王家的拒绝直接羞臊到连脸上的骨头都红透了!
都怪……
贾赦!!
王夫人是真恨不得将那老匹夫的骨头都给啃了的,但王家拒绝的话儿也是十分清楚的:之前的事儿……王家是真的不想再多说了,只之后若王夫人再做出什么牵连到王家的事儿,那血缘关系……也不是不能断的!
便就要将王夫人的魂儿都给吓没了!
王夫人之所以能在贾家肆无忌惮,除自己生下的一对‘好’儿女之外,王家比贾家强势这个事实也是功不可没的。
且现在贾元春深陷宫中前途未知,贾珠说不得就会被卷进金陵的舞弊案……王夫人又如何能失去王家?
更不消说她和贾赦之间的‘旧恨’还放在那里呢!
因而半是冲动,半是决心已定,她必要在这时候和贾赦分出个你死我活来!
便就躲在自己的马车里狠狠的哭了一回,待得哭到眼圈通红之后,她也不叫人帮着整理容止,只狠狠的从牙根里挤出几个字来:“回府!我却要去老祖宗面前好好的说道说道!”
……
王夫人是贾家的当家太太,便贾赦这时候已经胡闹了不止一回合也没动她管家的权力——着实是无人能接手。所以当看到王夫人在二门下了马车后满脸杀气的直往贾母的院子里冲之后,满宅邸的下人愣是吓得没一个敢上前的。
又有贾赦是个只知道往自己包里搂银子不知道‘普度众生’的,故而这里并非贾赦手下人的下人里也没有一个想着要去贾赦面前带一句话。
大家就沉默了互看了一回,然后再沉默的继续做自己的事儿,至多几个眼神,就是眼下唯一的交流了——
可贾母院子里的丫头就没有这样的运气也‘轻松轻松’了。
甚至于她们还必须要拦截在王夫人的面前——能不能真的拦截住且不说,这姿态是务必要摆足的。
可不想王夫人是抱着必定要在今日撕捋了贾赦的心过来的,连大伯子她都不放在眼中了又哪里会顾及这些丫头?就一反平日里的慈和,只一味的向前闯,谁要真敢拦住她,那照着脸甩一巴掌……也是有的!
至少鸳鸯就被推到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
而王夫人不说对此安慰些许,却是狠出了一口气一般对着鸳鸯哼了一声,又一把拂开面前那些不敢再拦截她却也不敢就让开的丫头们,继续靠着一股蛮劲儿往前冲——
然后就被贾母亲自拦截下来了。
……
院子里闹出了这样打的动静,要说贾母听不到那真是量傻子也骗不住。
但贾母也是真真想不到王夫人竟然会蛮横至此!连她身边的丫头都说推就推的:是,丫头是不怎么值钱,可打狗也要看主人啊!贾母还没死呢王夫人就这样作践她身边的人了?
便亲自出马,只要将王夫人狠狠的教一回做人!
可不想贾母这才‘迎’出来,连口都还没有来的及开,那王夫人就狠狠的跪在了她的面前——
那快准狠的程度,简直就像是在抢!
贾母:“……”
若说她方才是连口都没来得及开,那现在就是不知该怎么开口了:这老二家的在作甚?明明是她无理,为何却表现得好似自己跋扈?
可以说,能叫贾母产生出这样的疑问,王夫人这波也算是跪得是很有价值了。
然后她就更有价值的的抬起头,只叫贾母看清她脸上那已然干涸的淋漓泪痕和一对又是红又是肿的眼眶:“老太太,王家……王家不叫媳妇进门了。”
贾母:“??!!”
她的面皮当即就克制不住的抽搐了一下,甚至于连思绪都抽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