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讨好人而不得的感觉贾母不陌生, 但要放在自己一向看不入眼的大儿子身上，那就有些陌生了。
不过没办法, 形势比人强, 所以贾母要做的不是和形势力‘犟’，而是努力挽救。
至少也要挽救一下‘外围’：毕竟贾赦刚刚可是说了他已然报官了的。
贾母并不知道贾赦‘报官’用的是什么奇葩到天上地下举世无双的方式，仅单纯的以为贾赦是使人去怕衙门的的大门了，又有看在去的人怎么是国公府的下人的份上，想来对方会也不会为难了去的人。
想必贾家很快就会有‘贵客’上门了——
还是先把王夫人拉回去吧！就算官府还不至于就因为这么点事儿强闯贾家后院, 但放任王夫人在这里怎么说也是……
人赃并获？
不管是不是吧，走, 那是必须的！
至于贾赦, 一来对方不开门不开门就是不开门, 自己也没办法和其‘恳切交谈’，二来自家人处理自家事之前总要先打发了外来的干扰才能友好的‘你来我往’是吧？
所以贾母也真的是十分上道的就顺着贾赦铺设好的道路就要拖着王夫人走人了——
只不知等到她知道贾赦报官的‘真相’之后，她会不会气到再把王夫人丢回到贾赦的院门口了。
……
但现在的贾母还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一无所知的贾母一面困惑于为什么官府的人来的这么慢, 一面庆幸不已的急忙使人就往衙门的大门口去拦人, 还不忘要拖走王夫人以便破坏这‘杀人未遂’的现场，可谓是忙到不行。
只前两项虽说是挺顺利的, 但最后的那项王夫人就不怎么配合了。
……
当然, 若是只从客观事实方面来讨论, 那王夫人的不配合大概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贾赦的儿子‘杀了’他她儿子不说，现在她上门来要个‘说法’也被贾赦拒不开门还反向嘲讽。别说是王夫人这样唯我独尊, 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性格了, 就是换个老实人来, 那也是要触及底线的啊！
因而在接触不到贾赦更别提报仇还居然被贾赦的亲妈拖着‘往外走’了之后，王夫人真真是气到理智全无开始无差别攻击了：“你们做什么？！”
——就算是要拖走王夫人，但贾母这样身份年纪的人也不可能亲自上手！便派了自己身边的丫头婆子，打算对王夫人使用人海战术。
而这些个丫头婆子既然是贾母身边的，那对王夫人也不免没有那么克制了……即使动作间依旧会‘相对’收敛些，但比之王夫人的那些个下人，他们可是需要干出点实事儿来给贾母看的！
就真对王夫人上手了。
可这王夫人素日里又是什么人？眼下这撞上了又是什么样的刺激？没看到她最贴心的、曾经的陪嫁丫头现在的管家媳妇周瑞家的都跪在地上躲油子吗？这些个贾母身边的人一上手阻拦，真是将王夫人被贾赦久拦在门外的怒火瞬间就拉过去了。
于是王夫人赤红着一双眼睛，只在围上来的人堆里一扫，一面怒吼出声，一面就精确无比的对准了自己身侧的鸳鸯，照着对方的脸就是一巴掌！
精准果决，出手之稳准狠，要说王夫人的这巴掌是出于理智全无的下意识动作都不会有人信！
也果然就一巴掌便把所有的人——包括贾母在内——都给镇住了。
……不，也不是所有人。
因为那个被王夫人一巴掌打到脸上的鸳鸯，就是唯一的那个例外。
只不好发作而已。
或许还有点不敢发作：
此时鸳鸯的心绪也是很不平静的，却不是出于愤怒一类的缘故，而单纯的只是有点子心虚：这贾珠的死……不会是自己亲爹妈帮着贾琏干的吧？
从某种程度上看来，鸳鸯真是难得的‘清醒’。
但即使已经算是京城贾家中唯一清醒的那个了——至少她还能怀疑到金管家夫妻身上，但作为金管家夫妻的幼女，还是那种受宠到叫自家大哥都隐隐有过吃醋之举的爱女，鸳鸯也是不会将自己的爹妈摆到杀人犯的位置上的。
最多也就勉强承认自家老爸老妈在贾琏对贾珠动手的时候，多少给贾琏提供了些‘便利’吧。
还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承认’：要说贾珠是因为对金陵不熟悉而被贾琏趁虚而入的，那贾琏对金陵也不熟啊？
至少没熟悉到能恣意对贾珠下手的地步吧？
所以贾琏大抵是有帮手的，也所以贾琏的帮手大抵也是对金陵的贾家极为熟悉的。
而这样的人，真真是舍金家夫妻还有谁？
——便不是金氏夫妻自己帮的贾琏，至少也有为贾琏和他的帮手大开方便之门吧。
鸳鸯：“……”
也不怪她想的多，而着实是她确信自家父母是有这个‘前因’去对付贾珠的，毕竟她在写给自己父母撒娇讨好的信件中，也不是一次两次的抱怨王夫人了。什么这位夫人大抵是要拿自己在贾母面前做筏子所以不是冷笑就是骂，什么这位夫人上赶着调自己的毛病……还有自己管着贾母的东西也是这位夫人给使绊子使得最多！
所以鸳鸯是真不知道如今贾珠的死亡，是不是就是自家父母给贾琏行的便利！毕竟这样既能帮主子出气又能帮自己出气的事儿可真是可遇不可求的。
——但不管怎么说也不至于就把贾珠给弄死了啊？
鸳鸯：“……”
……
其实吧，正如鸳鸯哭之不及的那般，金家夫妻也没想着弄死贾珠，只奈何他们也想不到这贾家二房的少爷会这么不经弄啊？更何况后来的事儿也着实不是他们能够掌控的了。
而鸳鸯虽然不知道这些，不过就她知道且推测出的那些个事儿而言她也知道什么叫大事不妙。
就越发的需要在主子的面前‘露脸’了，如此也好用自己‘努力上进听话’的形象来减轻贾母对自己父母的‘坏印象’的猜想。
是的，对这件事儿鸳鸯也是细细盘算过的，自然也就能想到便是自己知道父母大概在这件事中做了那个推手，但贾母却是不知道的——
又或者说，贾母完全就不会往这个方向去想！毕竟贾家人可是金家人的主子，还是手握卖身契的那种！只要贾家人不随便把金家弄出人命来……不，应该说是就算贾家把金家弄出人命来了，金家也只能受着啊！
所以贾母一就会出现一处思维的盲区：金家对贾家，那是只能跪在地上的，而人一旦都跪下了，还能如何？
鸳鸯：“……”
她不会傻到纠正贾母的这个思维误区，她只想将错就错的将贾母不认为自己父母会害贾珠……或者是自己父母会帮着贾琏害贾珠的想法进一步的化作：就算自家父母在这事儿中有‘责任’那顶天了也只是看护不力的失职之责！
因为也只有这样，才能在事情‘真相大白’的时候保住自己父母的命！
于是这回，她在贾母叫人去拉王夫人的时候罕见的没有以守在贾母身边为己任，而是合着那些个惯常被差使的二三等婆子丫头一般，只知道铆足了劲头就往前面冲！
——也果然就在王夫人的身边占据了‘有利地形’。
一个能叫王夫人能一眼看到她，再一巴掌往她脸上招呼的地形！
而王夫人也自然不会可惜这巴掌的。
但她却是没能想到自己能打得这么‘顺利’：就在巴掌落在鸳鸯脸上的下一刻，那鸳鸯是竟是不觉痛一般，反而将自己的脸更往王夫人的手下凑了一凑，然后就仿佛被王夫人一巴掌都扇倒了一般整个人都委顿了下去。
只方向却不是顺着王夫人的巴掌往外倒的，而是逆着王夫人的力道就往王夫人的身上倒！
是否有些奇怪？
不过要是这时候的鸳鸯还做出一副拼死的模样就伸手反搂住王夫人的大腿然后仿佛死也要阻拦王夫人不叫她做出什么叫贾母不喜的过激行为的话……那大抵就没有谁还能注意到那些微不足道的奇怪点了。
因为后者可比前者引人注目多了。
且鸳鸯还不止于此，她不但有动作，还搭有配音：“二太太，却住手罢，您这样……便是老太太看着那心里也是疼的啊！”
……她心疼个鬼！
王夫人只是没有了理智，又不是整个大脑都停摆了，因此并不信鸳鸯的‘心疼论’。只好在此时场面混乱无比，拉人的拉人拽人的拽人，便就没人注意到王夫人在听了这话之嘴角勾起的讥讽——
即使是贾母自己，在远远的发话之后也为了‘不被误伤’而不敢上前，也就看不清一片混乱中王夫人是如何对自己不敬的。
因而，从某种层面上说，如果王夫人此时还有理智不进一步扩大事态的话，那这份‘不经意’是会被就此掩盖下去的。
但世间永远没有如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