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他这一笑倒真是有些出乎林海的预料:本还以为自己这种直接把程铮当做……筹码去论斤两的方式怎么也会逼迫得程铮再一次‘感性压制住理性’吧, 谁能想到程铮这次居然表现得这么……豁达?
错。
因为真论起来,也并不是程铮‘豁达’了。
只是他从这事儿中能看到的后续利益太大,大到他都顾不上对林海发脾气了!
——真是一个好提议啊!
他想他也终于找到方法来解决困扰自己多日的问题了:
他不是时间不够吗?
他不是力量不足吗?
他不是不管怎么努力眼下都只能如同鹌鹑一样瑟缩又可怜的在皇帝面前发抖, 还要铺开翅膀假装自己是一只斗鸡吗?
他不是为这些事儿急得几乎夜不能寐,白日也睁眼就是烦恼吗?
但现在他不急了。
不够就不够吧,不足也不足吧,反正有皇帝在呢, 自己有什么不够不足的,只管叫皇帝来给自己补足就是!
……
…………
这想法简直称得上是疯狂!
可现在不止是程铮疯了狂了, 从这个提议其实是林海先提出的这点看来,那林海也至少是和程铮一样疯狂的……而当这两个人不但疯狂还都疯狂到了一处去,那这种疯狂又真的会只是一种异想天开的不切实际吗?
程铮不这样认为。
虽然他现在或许还不知道答案——不, 应该说是不到最后谁也不能知道最终的结果——但那又如何?
他又不是第一次做这种类似于豪赌的事儿了, 他也不是第一次接受这样不是上天就是下地的落差了, 他甚至熟练到连设想……都准备好一二三了。
首先, 他得装可怜。
不不不, 他还不用装,毕竟他的‘可怜’是真可怜不是吗?
程铮且在心里将自己和程钰的条件桩桩件件的对比了一下,不免就真心实意觉得自己可怜弱小又无助了:
先说最重要的军权吧,他还在捣鼓所谓的军校呢, 那程钰就能借着勋贵的名头在各地的驻军中予取予求了。
再说政权。程铮之所以能在这次的金陵事件中清清白白,也全是因为他连江南一带位置的门儿都没有摸到……而程钰呢?人手下的那帮子勋贵都能在金陵和当地豪门掐架了!
还掐赢了!
程铮:“……”
真是怎么看怎么不觉得自己在面对程钰的时候有‘优势’诶。
也就怎么看怎么觉得皇帝大抵会用自己来对付程钰了而不是用程钰来对付自己了:皇帝也没得选了不是吗?成年皇子就三个, 自己又很快就会和程钰联手把程镮送出局了, 而皇帝在这之后也大概率不会选程钰——对方已经有‘实’了, 若他再偏向过去给个‘名儿’帮着正一正,那之后会如何,怕是连皇帝都无法控制了。
因此,程铮吃了皇帝这不敢动手偏偏又想掌握全局的心理,也就必然要借着皇帝的这种心理做些什么了。
可——
这‘可’字之后也就是程铮预想的其二了:他要好处不假,但他并不想付出代价呀。
千万别说程铮这样太不厚道,毕竟‘你不仁我休怪我不义’,皇帝待他又厚道了吗?
问题在于如何做?
诚然皇帝的确是一副脑子不太正常的样子吧,但再是不正常也不至于就傻到能随便被程铮‘应付’而毫无察觉吧?
也就使得程铮愈发的难于只拿钱不出力了。
于是,对程铮而言眼下‘情势’已然变了,虽依旧是不好办吧……可以前的不好办是一种全然无力的不好办,现在的不好办却是一种不知道才从何处着手的不好办!
可以说,前者叫人兴叹,后者却是叫人难以甘心——几乎就要即刻将这牛角尖钻出来才甘心了。
程铮:“……”
他且抬眸看了眼林海。
也不知是否是因着道程铮此时正在思虑一个颇为艰难和重要的问题,林海竟是难得的安静了下来,便程铮看了他一眼他也不上赶着表现,只沉默的应对程铮那堪称探寻的眼神。
就把程铮看得又笑了:“林大人此去也很是有些波折,不但孤,便是你那弟子也挂心不已,林大人今日可愿见她一见?”
林海:???
即使沉稳如他,此刻也不由就傻了一傻。
这——
程铮是何意思?
林海确实身兼程曦的授业恩师不假,但既然用上‘兼’字,那就能表明这工作对他而言并不是本职业:为程铮出谋划策才是。
现在程铮遇到难题了,却是将他打发走了……
这是为什么?
林海是真的有些不明白了。
然后又看到程铮对着自己缓缓扯开了一抹……促狭的笑意?
林海:“……”
要说程铮这提议是出自于对林海的关心吗?
并不。
至少不完全是。
此番林海来见程铮,固然能叫程铮看出对方的忠心耿耿来,但不能否认的是,也正因林海来得太急太陡,叫他不免就无甚预备——
不管是对林海一来就放给自己的‘大招’,还是那些本该预备却是还未来得及备下的对林海的祝贺。
……是的,不但林海热衷于给程铮搞‘突然袭击’,程铮自己也是个‘玩心’重的,很想要借眼下的某件事儿给林海一份‘惊喜’的:虽这份惊喜从某方面来说也只是一份跟在真正惊喜之后的‘追加’而已,但不管如何,有总是能好过没有的。
只现在程铮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林海来得太急了,急到一看就知道他还未来得及回家洗去一身的风尘,那件想来会叫林海惊喜万分的事儿……又真的已经由正主告知他了吗?
如果有,自然是好的。可如果没有,那程铮此时就开口,便未免就有些喧宾夺主的嫌疑了。
所以想了一想之后,他终究决定不由自己来做这个恶人!
毕竟知道那‘惊喜’的人可不止自己,若是林海抢先从谁的口中听到了些什么,自己也是很无辜的呀!
且如此还能顺带着将林海支开,一来叫自己能在避开林海的情况下细细思量一番这事儿可为不可为又该如何为,二来也好叫人进来问询一番林海这般着急前来,之前吩咐过的该为他备下的礼物什么的,可有妥当了——
不说林海本就是领了程铮的命令去金陵的,只说便程铮自己也未曾想到金陵会这样乱且贾家又如此多事,再加上林海回京之后不及归家就来见自己的深情厚谊……他要是一点表示都没有,那才真是叫人心寒!
唔,便是有之前预备下的表示,此时也该再从重几分才是,又有再催催徐氏,有些该由她给出的东西,莫若便在此时一起给了。
……
这里程铮兀自谋算了一回,那里的林海却是想不通……就不想了。
总程铮不会害他。
总程铮便要害他也不会用程曦来害他,那他便是去见程曦一回,又有什么需要‘多心’的呢?
于是异常驯顺的应了一声,又有些迟疑:“只不知小郡主此时却是在?”
总要问清楚地点才好说走吧?程铮的太子府可不是林海能乱逛的地儿。
程铮也笑答道:“虽林大人这些时日不在,但孤也不愿见那妮子荒废了学业,只拘着她按昔日进学的时辰在学堂中读书习字,温故知新。”
林海就点头应了,又对着程铮拜了一拜,自跟着引路的太监去了。
也就不知待他出了院子,那本做出一副成竹在胸神态的程铮是如何如同火烧了屁股一般只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已,又想焦躁的在屋子里走几圈只看能不能将自己无头绪的思路走出个条理来吧,又恨不得且叫人拿了单子来瞧瞧这细务能不能稳住自己的心神…
又鉴于这次的谈话几乎是改变程铮一方的‘整体的规划’,想来不止林海,程铮手下的各得力之人也自又会有一番忙乱了,因此不管是‘赏’还是‘礼’,这段时间也皆要从重几分才是。
如此……仿佛要做的事儿更多了?
程铮也不管这些事儿到底是不是需要他亲自做的事儿,亦或者他会这般关注这种他往日大多都交由旁人去做的事儿有多反常。
他只是十分需要一点事物来转移一下他那焦躁到几乎要爆炸了却又偏偏连一点子能发泄的口都找不到的情绪而已。
却不说这里程铮如何行事,只说那里林海随着引路的太监十分顺利的就找到了似乎正在伏案习字的程曦。
因着天气日渐寒凉的缘故,程曦早就不在那四面透风的水榭里学习了,又有太子府什么不多就是空房子多的缘故,此时她又在程铮的允许下奕奕然的于前后院交界之处占据了一座小院,待得清早呼气时隐能见到缥缈的白雾后就叫人将院中房屋的火墙烧得滚烫,以至于这些日子里不止屋内,连院中的空气都有了几分暖融融的感觉……可她却是转而又开始嫌弃这般的暖简直要暖化了自己的脑子,便就将门窗敞开,以便于屋内外空气的流通——
十分的遭人羡慕嫉妒恨,也十分的方便林海在进院子的第一眼就看到她。
因而就止步,且对着程曦一礼:“见过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