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人群的渐渐走进, 林海便也就能看到贾敏瞧着仿佛又丰腴了许多, 一张脸儿此时便如那十五的满月一样皎皎生辉,虽不施粉黛,但也天然有着一股好气色, 粉嫩的血色仿佛从骨子里透出来一样,使得贾敏这般年约三十的妇人看着比那二八少女也不遑多让。
就叫林海看得又是高兴又是纠结。
这高兴自然是因为看到贾敏气色不错——便不是为了贾敏腹中的那个,林海也是乐意见到贾敏好的。
可纠结也是因为……贾敏这看着仿佛也太好了些吧?不是说自打自己离家她日日就盼着望着吗?都说这思念是最熬人的,不然也不会有‘思君如满月, 夜夜减清辉’的说法了, 可贾敏这……这怎么看怎么看不出清减啊?
林海:“……”
他忽然又想打自己了,一来是为了自己居然不盼着妻子好而是盼着妻子不好, 二来却是为了他这脑子里……都装的是些什么东西?!
然后,也就在他自我唾弃的时候, 贾敏走近了。
那群随侍的人见这对久别重逢的主子有话儿要说的模样, 也就十分知机的只在十余步外站住了, 唯余下贾敏步履翩翩, 就径直走到林海面前站定, 且看了他两眼, 接着仿佛是情极一般, 就抬手轻轻的往林海面上碰触去:“黑了,瘦了。”
她虽说也有些诗才,喜好歌咏风月花鸟一流, 但也是大家养出的小姐, 又做了林家这十来年的少奶奶和夫人, 自是持重的。少有这样当着所有人就和林海亲昵的举动,因而林海竟一时有些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给吓住了。
便就木愣愣的看贾敏。
却见贾敏一张脸庞虽说是春花般娇艳,但那一对瞳孔却如秋水一样盈盈,满满的荡漾着对林海的思念和担忧。
……她不是不记挂林海的,只她到底是这一大家子的依靠和支柱,腹中还有林家的未来,又如何能因为自己一人的思念而抛下这所有了?
林海:“……”
他这仿佛才恍然大悟到这点,也仿佛因为这恍然大悟而丢开了心中所有的纠结,看向贾敏的神情竟是格外的坚定了起来——
可他又哪里知道,其实这不过是因为他此时的心态从‘近乡’成了‘进乡’:就如那就别归家的游子,在回到了心灵的港湾之后,又有什么样的愁绪是还还能在心中停留的呢?
便就也回看向贾敏,却是越看越觉得看不够一般,那百般的打量和千般的思量最后也只化作了一句话:“也苦了你了。”
贾敏听了这话,好似触电一般,那原本就没有落实在林海脸颊上的手急忙忙的就收回去。面上也泛起了道道红霞,想要羞涩的转开脸吧,到底又忍不住不多看林海几眼。
终究也只挤出一抹笑来:“说什么傻话,我是在家里好好养着的,那比得上你——”
可这明明是笑着出口的话儿,说不了几个字却是已经有了颤音,若要在细细分辨,那分明就是被强压的哽咽。
就叫林海也不免从欢喜中生出几分的愁绪来。
但他终究是男子,哪里又能看到妻子伤心不说劝还要一起伤心的?更何况此时的贾敏可是不能伤心的。
就轻轻的将手放在贾敏的肩膀上:“说这些作甚?好在殿下是个心善的,我出了这回远门想来近日都是会呆在京城的了,总也能看到你将孩子生下来再将满月酒热热闹闹的操办了。”
贾敏一听,便也觉得是这个道理,毕竟自己夫婿正经的活计可是太子府的詹事,便有为太子跑腿的时候,又哪里会有整日里不着太子府的情况了?再加上太子若真的要将林海调动成外务,自己身为妻子也不是不能随之赴任的,于是那股子有来无端的担忧也就平顺了,只剩下满满的心疼:“你去金陵这些日子,想来也吃了不少的苦,我又如何好叫你回来便又操心?少不得好好养养才是!便果真闲不住,难道太子那里真的就不用你了?”
说着,似乎是觉得自己这般有和程铮‘抢人’的嫌疑,不等林海作答就格格的笑了起来。
林海并不在意贾敏拿着自己如何打趣,只贾敏的话儿却是提醒了他:金陵?似乎有个从金陵带回的麻烦还在?……诶?人呢?
便向贾敏身后看去:“贾琏何在?”
那贾琏自然是跟在贾敏身后出来迎接林海了的,只眼下他却是恨不得林海看不到他才好……不,可不止‘眼下’才希望林海看不到他!
自打进了京城,进了林府,他便就自觉进了保险箱一般的安稳了,又既然安稳了,那林海这个束了他笼头的人看上去……也就不怎么顺眼了,只恨不得林海虽依旧记着保全他的狗命却万万不要管束他才好,又如何愿意往林海眼前凑了?
因此一个偌大的小伙子,竟是硬生生将自己团吧起来,隐藏在丫鬟婆子身后这么久了,也没被林海看了去。
但此时林海已经是摆明了点他的名儿了,也就不好再继续龟缩了。
只能苦着一张脸,就从那些个妇人的身后转出来,对着林海作揖:“见过姑父。”
要说林海对贾琏,那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要不是担心他真被王夫人给吃了,要同意他进自己的家门都困难的,又如何愿意见他如眼下这般躲在自家丫头婆子的后面了?
于是才见贾敏的温情也就被怒火给烧灼了,只不悦道:“你这是作甚?”
贾琏:“……”
就被林海问得一阵哑然:他倒不是真傻,也自然就知道林海责问的是他躲在林家丫鬟婆子背后作甚呢,只这样的问题叫他怎么回答?难道说自己宁可躲女人背后也不乐意见林海这位姑父?
若这般,那不用等王夫人了,林海就能把自己活吃咯!
因此想了一想,他也终究只能道:“侄儿却是想着姑母身怀有孕还要来给侄儿收拾院子,心中分外过意不去,只侄儿又自知自己着实不是个能干人,想来想去也就只能搜肠刮肚逗姑母笑一笑罢。”
就叫林海听得也分外新奇,一时又想赞叹贾琏居然还有这自知之明?一时又想问问贾琏是真的能给贾敏找乐子而不是找麻烦?
他在金陵对着贾琏那许久了,怎么不知道这小子还有这样的‘功效’?
竟是恍如不认识这个人一般,看他的目光那是十二万分的新奇。
就看得贾敏也不由抿嘴一笑,只道:“我往日里也不知道我这侄儿居然是这样招人疼的,明明只是乡野人家的粗言粗事,可从他嘴里出来后却仿佛换了个魂儿似的,真真叫人肚子都要笑痛了!”
林海:“……”
他并不在意贾琏给贾敏到底说了些什么乡野趣事儿,只不过听着这小子用的是乡·野·趣·事·儿便就知道他到底还有几分智商,没把他平素去的那些地方的事儿说出来博得贾敏一笑——
就分外担心贾敏的肚子了:“好好的,肚子怎么就疼了?可要叫大夫来看看?”
贾敏便又猝防不及的红了脸,只啐了林海一口:“好好的传什么大夫?都说是药三分毒,你是不待见我呢,还是不待见我肚子里这个?”
只这时候的林海别说被贾敏这样亲昵的啐一啐了,便真的一口唾沫……咳咳,那也是不敢就生气的,只能苦着脸:“非也,全乃太过待见太太的缘故!”
贾敏:“……”
她顿时一张脸就红得不能再红了。
要说这夫妻二人虽本就非什么相敬如宾的人,这些个趣话儿往里也是说过得……但再怎么也没有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就说的道理啊?
尤其是那贾琏可还在这里呢!他可是林海夫妇的晚辈呢!这当着这晚辈的面儿说这样的‘闺房趣话儿’,贾敏真是恨不得当下就撕一把林海那张没有顾忌的嘴!
可偏偏又舍不得。
毕竟这是好容易才从金陵风尘仆仆赶回来的丈夫,贾敏疼他还来不及呢,哪里就有撕的道理了?
于是万般无奈之下也就只能横了林海一眼,可也不知怎的,明明该是充满警告意味的白眼,她偏偏却甩出了十分的温柔小意。
自然还是有些许不好意思的。
……
别说贾敏了,就连贾敏身后的贾琏都吃惊的张大了一张嘴,几乎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又听错了。
……他自以为自己还是很会哄女人的。
便如贾敏这样的长辈,不也被他用那些乡野人家的事儿逗得乐不可支吗?
这也是贾琏嘴皮子灵活的缘故,哄女人尤其有一手,又有他平素是个不着调的,别说乡野事儿了,便是那乞丐的事儿,也乐于多一耳朵凑趣儿,因此肚子里满满的都是存货,只看对着谁,又该使用怎样的手段而已。
可便是这样,贾琏也是想不到原来自己这个正经到不能再正经的姑父也有使‘手段’的时候啊?
虽说人面对的是自己的正经老婆,可也怎么看怎么听,都觉得这人有些颠覆了素日的形象:
原来你还是这样的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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