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赶得林海灰头土脸都要记得感念程铮‘不计较’之恩……即使他自己也明白程铮便是真要计较此事也未必能在此时计较出一个结果来, 但终究还是绕不过那句话:
至少人家把态度放在这里了嘛!
因此林海想了一想之后, 便道:“却不知殿下想要将这事儿计较到什么程度?”
程铮:“……”
对这个问题, 他并不急于回答,而是反问:“若轻,该如何?若重,又该如何?”
林海这次可不敢耍心眼子了,只十分实诚的对着程铮道:“这围湖出来的地儿确有问题不假,但我们也未必不能将这问题剖析成两个来用。”
其一便是这地儿并不得朝廷认可, 而是避开了朝廷的管制制备下的‘黑田’,若是程铮只计较这一层,那即便是和江南的诸多大户作对, 但看在程铮这一举动是有利于朝廷和皇帝并且能够围朝廷于皇帝带来持续性创收的结果上, 皇帝也未必不会认同程铮的功劳。
即——走这条路的要点在于仅仅改变这些土地的性质,但是对这些土地存在的本身却需要睁只眼闭只眼。
其二则是‘彻底’的解决了这些可能引起水患的隐忧……不, 应该是明忧了。但这条路却是十分之不好走的:须知农人开垦这些田地固然有着不用交税给朝廷的好处再趋势,但它不过是‘附带’的,真正的原因在于江南一带人口增长食物匮乏!若程铮真要将这些开垦于湖泊的地儿再还给湖泊, 那多出的那些吃饭的嘴又要怎么办?难道还能将他们一并填进湖里?!
怕程铮只剩下被千夫所指千万年这么个结果了,皇帝换太子的想法也不会再有任何的阻力了。
……因此, 就林海看来, 这第二条路也真真是十分之不好走, 他并不建议程铮走。
至少现在不建议就走。
只这里需要说明的是:林海不是蠢人, 也自然不会因为一时间的利益就当真不顾及长远, 从傅怀灏复述的那些记载和往事按, 那些田地也真是是有危害的——还是明确的切实的危害,且危害程度会随着时间的累积而加深……若是真的就将其置之不顾,那可不定会酿成什么样的后果——
却不该是现在。
现在的程铮并没有对抗的气力,他甚至于都没有解决那些问题的方法,而那些因田地和食物造成的生存问题,甚至能动摇王国的根基,又哪里是一个程铮就能轻易去面对的?
因此从长计议才是理智的选择。
……什么,刚刚程铮已经对傅怀灏做过保证了?
林海表示:身为在现场的、唯一的旁听人员,自己并听不出程铮有什么‘保证这事儿能做成’、且一定会‘按照傅怀灏心愿去做’的意思,他所做出的保证,不过就是保证傅怀灏的安危而已。
不过,而已。
至于这安危之外,程铮又会拿着傅怀灏给出的消息如何做?且在做法中做法后给傅怀灏如何的好处?
他却并未有过任何的谈论。
自然也就更不会给出确定的回答了。
——这可不是林海在狡辩或是质问程铮,而是就确切的事实而言,程铮有说过他会如何做吗?绝对没有,对吧?
不但刚才没有,现在也没有!
所以又要林海如何,才能在程铮的身上寄放信心?
……
只,面对林海这几乎是异常鲜明的表态,程铮一时间却是并没有说话。
因为他还是能明白林海的担忧的——包括林海方才在言辞中都还没有涉及到的、那些个来自于党争者的背后一刀。
程铮了解自己的兄弟,便就知道只要自己在朝堂上露出任何一点薄弱之处——即使在这弱点之后是百姓的疾苦——他们也不会放过这样一个能结果掉自己的时机的。
……毕竟,哪怕是程铮自己,也不能保证在那样占据‘绝对优势’的时候还能管住自己的手。
但,若程铮又真的依林海所言一般拿着这事‘徐徐图之’呢?他就能避开这些所有的不稳定因素吗?
不见得。
比如‘稳’之一字——那他该如何才能做到真正的‘稳’?
再有,他便是‘稳当’了,又真的就能确定这稳当对他是‘最好’的?
不。
注意,这里的‘不’不是确定或者不确定,而是所有的问题程铮都无法给出相应的答案。
至少是暂时无法给出。
……
程铮沉默的时间也委实有些长,长到连林海都不免有些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他是真真怕程铮想着想着就一个冲动按捺不住,只要为苍生冒天下之大不韪了!……这样的举动固然能称得上一句‘心怀天下有圣人遗风’,但是吧,林海终究还是希望程铮能够自私一点只做一个‘凡人’的。
毕竟,程铮已经不是一个脑袋一热就能如何如何的孩子的年纪了,即使他不顾念他自己,也终究要想想那些个依靠他的人会如何吧?
如此想了,林海且将心一定,便试探着要开口。
却不想程铮也正正就在此时侧眸撇向林海,那目光里并没有林海所担心的、近似于献祭的狂热,却是叫他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冷。
就仿佛是一种……程铮此时的问题不在于热血,而在于太过于冷静了……的冷。
林海:“……”
一时间,他竟因自己的这一想法而有些惊吓,也就不免失去了说话的先机,以至于眼睁睁的看着程铮嘴唇开阖,吐出了一句他并不怎么愿意听的话儿:“这事儿既然不是我们好做主的事儿,不如——”
“上报给父皇如何?”
林海:“……”
于是,他也终于可以怀疑:或许是自己的耳朵坏掉了?
……
林海确实是不希望程铮太过于‘背负’这件事儿的,也确实是希望程铮能更多的将这件事儿当做机会来操作利用的——
但这却并不等于说程铮就能一甩手将这事儿推个干干净净啊?这般固然能够省却背负重担的烦恼,但也等于将这件事的主动权全部交给了皇帝了!……试问程铮又能在其中获得什么呢?
不,他得不到,甚至只会失去更多!
可这样的想法——乃至于劝诫,却是在看到程铮那近乎笃定的神色时而稍带上了些连林海亦不自知的迟疑,又未能及时出口了。
也就再一次的听着程铮碎三观的又道:“父皇是绝不会接手这件事的,因而他也绝对会再一次的将这事儿推回给我。”
是的,很高兴您有这样的正确认知……
那您何必兜这么一个圈子?
林海几乎就要忍不住质问了,只不等话语出口却是自己就又猛然将嘴闭上了——而且力道之大简直都要将舌头磕出血来了:
不不不。
不该是何必。
是一定。
是必定。
是请程铮您务必要兜这个圈子!
……
天下,向来没有白得的午餐的,便皇帝也别想着能讨要到这般的便宜。
因而——一旦他要求程铮帮他解决这一麻烦,那他也必需给程铮些什么,才能换取程铮的‘劳心劳力’。
那程铮又该借机向皇帝要些什么才好?
林海的心神也不由就随这这一可能而有些动荡了,好一时也没能挑出一个能力压众‘对手’、说服自己的答案来!
也大抵是因如此,他还忽然就意识到自己是个看着这也好,想着那也妙的‘三心二意’之人,只想对着所有皇帝能用来作为交换的好处大喊一声:我全都要!
不,还是有不想要不能要的东西的。
却不知程铮自己有没有意识到这一雷区……
程铮却仿佛真真是没有这样的困扰的,他无比的坚定:“我一定要借此将那东南的军权拿到手里!”
林海:“……”
大兄弟!
才说你聪明,怎么就忽然智障了呢?
哪雷踩哪儿有您这么精准的吗?!
但这次,林海并不敢就轻易指责程铮了,而是十分虚心的请教道:“不知殿下可能告诉微臣,您为何执意要拿那中看不中用的队伍?”
——也是问得很直白了。
可偏偏程铮也不觉得这直白有什么问题,而是笑得异常畅快:“既然是中看不中用的东西,那我也自然是要拿着它给别人看的了!”
林海:“……”
好的。
只要能确认这点,那他也着实是没有必要再进一步追问程铮又打算如何给人‘看’了……吧?
想来也不过是用来给西南那边的徐浩打掩护罢了。
毕竟身为程铮岳父的徐浩在西南一带也很是运作了几年了,便之前再是小心谨慎不引人注目,终究也不可能再瞒多久……估计着等这边东南的事儿了了,就会有人将眼神移过去了。
且西南更叫人值得注意的地方还在于——那里可是有军队的!还不如东南着儿的军队一般几乎毫无战斗力!想来也必定会成为吸引人目光的首要聚焦点!若是这时程铮能拿到东南那里的军队,多少也能掩盖一下西南的动作……
虽用处不大,但也聊胜于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