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宫里寂静非常。
小宫妃们面露茫然,回过神以后更是哗然一片。她们原本是想占点便宜,在德妃娘娘得旨以后上前奉承讨好几句,许是能得到一些赏赐,一些看重。
可是现在……
别说是得到赏赐,只怕还会狠狠得罪德妃……不是,德嫔娘娘!光想想明日起在晨昏定省上得念出这两个字,小宫妃们都脸色发青,面露惊慌,死死咬住唇瓣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问题事情还未结束。
德嫔想用晕过去逃避一切?还不行!宣旨太监一个示意,两名小太监上前用力掐人中,生生让德嫔又醒过神来。
宣旨太监笑容满面:“德嫔娘娘,请接旨吧?”
德嫔气得浑身颤抖。
她恨恨的将眼前几人的面庞深深印刻在心底,唇瓣开合半响,最后德嫔一咬牙:“嫔妾,接旨……”
宣旨太监笑容可掬。
问题是他还没打算走,又笑着吩咐宫人将小公主抱出来。
德嫔这下彻底急了。
她三步并两步的上前,死死抓住小公主的手。德嫔抬声喊道:“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
“皇上有旨,五公主由咸福宫妃娘娘抚养,还请德嫔娘娘不要抗旨不遵。”
德嫔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之前就抢走了胤禛,现在又要将小公主带走?那,那,那自己的胤祚呢?德嫔摇摇欲坠,死死攥住奶嬷嬷不让他们离去。
再是担忧再是惶恐,锦雯也不得不站出来。她伸手搀扶着德嫔:“主子,主子,小公主不会有事的……”
“胤祚呢?本宫的胤祚呢!?”德妃打开锦雯的手,打断了她的话语,高声呼喊着。
“皇上有旨,令四阿哥、五阿哥和六阿哥即日起搬入阿哥所。”宣旨太监到底还是回答了一句。乘着德嫔松口气的瞬间,他大手一挥使着一行人急急离开。
德嫔失魂落魄的僵在原地。
她的眼前模糊不清,身形一晃又再次软倒在地。
“主子!”锦雯声音里满是惶恐与不安,同时院子里也乱作一团,宫人们或是伸手去扶或是狂奔朝着外面而去。
锦雯悚然一惊,她立刻抬声喊着:“站住!不能寻御医!”
宣旨太监刚走,此刻去寻御医的话不是摆明说主子对皇上不满吗?路嬷嬷呵斥着一群乱糟糟的宫人,使人赶紧将晕厥的德嫔扶了进去。
留在外间的宫人们面带仓皇。
同样惶恐不已的还有躲在角落里的小宫妃们,她们相视一眼,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往后院走去。
别说是幸灾乐祸,反而是人人自危。
德妃是永和宫上下所有人的一面旗帜,虽然在永和宫讨好乞怜的日子并不好过,但是瞧瞧过去作为宠妃的僖嫔等人如今的沉默,瞧瞧她们宫室里那些争破头,也难以在皇上面前出现的小宫妃们,谁愿意也变成那样?几乎所有人都开始害怕自己的未来。
当然也有人心思浮动。
眼看永和宫这艘大船即将沉没,她们是不是也得……
一时间众人心思浮动。
永和宫的嘈杂声也无法逃过其余宫人的眼睛,很快德妃降位为德嫔的消息便迅速传开,第一时间被送往各宫各室。
钟粹宫的荣妃也接到消息。
她杏眼圆睁,不可置信的反问:“你再说一遍?”
宫女脸上难掩喜色:“主子,宫里传来消息……永和宫那位从今日起便要叫做德嫔了!”
荣妃乐得前仰后合。
德妃降位为德嫔——哈!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转瞬荣妃又满脸遗憾:“要是早些知道,应该请惠妃和宜妃过来,一起畅饮一番才是!”
荣妃的幸灾乐祸是溢于言表。
宫女哭笑不得,也只好板着一张脸任由自家主子爆笑。乘着主子笑声落下,宫女又继续往下说道:“不仅如此,皇上又还将五公主也交给咸福宫妃抚养了!”
荣妃乐得眉眼弯弯。
她抚着心口,觉得这几个月以来的疲倦全数扫去。自打六阿哥受伤以后,荣妃也是提心吊胆的,唯恐德妃心思不端朝着三阿哥和二公主下手。
等等,提到六阿哥?
荣妃眼前一亮,她似笑非笑的看向宫女:“那六阿哥呢?”
主位可以养子。
就算降位却也不至于将孩子抱走,能到这一步说明皇上只怕是真恼了德妃。既然连年幼的小公主都不打算让德嫔抚养,那年岁大一些的六阿哥?
“皇上下了口谕,命四阿哥、五阿哥和六阿哥即刻搬去阿哥所。”
荣妃眼前一亮。
她眉眼弯弯,笑得分外温柔:“本宫也养过六阿哥一段时间,如今德妹妹宫中混乱,倒是理应帮衬帮衬。”
“主子所说甚是有理。”
“去吧,对了对了,使人去将三阿哥请过来。”
甭管撬不撬得动,试试总没错。
对六阿哥没啥兴趣的三阿哥胤祉,被荣妃提着耳朵一通念叨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去帮忙了。
宫里头乱作一团。
皇上忽然下发的旨意让整个后宫都乱做一团。从承乾宫到翊坤宫,从慈宁宫到内务府,蜂拥而至的宫人愣是将阿哥所给堵住。
胤祐也跟着跑来了阿哥所。
四哥、五哥和六哥统统搬到阿哥所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变成这样?那以后兄弟们一起玩,岂不是把自己丢开了?
胤祐从六哥的院子晃到五哥院子,又从五哥院子里溜达到四哥院子里,满满都是郁闷。他蹲在地上,捧着脸唉声叹气:“为什么我还没能搬到阿哥所来?”
这么大一个胤祐在路中间蹲着,宫人们的效率都下降了不少。完美主义的胤禛看着很不顺眼,他上前一脚踹在胤祐的屁股上:“去去去!到一边去!乔乔你在中间多碍事!都挡住别人的道了。”
“四哥——你帮我去和汗阿玛说说话嘛!我也想搬到阿哥所来。”胤祐眼巴巴的瞅着胤禛,露出讨好的笑容。
“就你?怕是今天搬过来,晚上就哭着闹着要回去了”胤禛摇摇头。
“才不会!自己住好!”
“宫里好。”
“自己住好!”
“宫里好。”眼看胤祐还要反抗,胤禛双手抱胸:“你确定你觉得住阿哥所比住宫里好?哎……也不知道额娘和戴佳母妃知道,会不会伤心呢?”
话语里满满都是威胁。
胤祐登时不说话了,良久以后他才扁着嘴嘀咕着:“六哥也没比我大多少……”
胤祐的声音戛然而止。
愤愤不平的同时,他也隐隐有些忧愁:也不知道六哥准备的如何?
胤祐想了想,决定过去看看。
他哒哒哒的跑到六阿哥院子外,探头往里看。让人惊讶的是三哥胤祉正在指挥着宫人忙里忙外,至于六哥……
胤祚表情淡淡的。
他立在暗处,整个人笼罩着一层阴影。
给四哥出了气,可是……
胤祐脸上出现一丝茫然,原本想要踏入院子的脚丫也偷偷收了回来,垂头丧气往回走。
胤祚眼角余光看到这一幕。
他下意识想要抬步往门口走,只是下一瞬他的胳膊就被胤祉扯住:“胤祚,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还要改一改的?现在改起来还方便,回头等东西越来越多折腾一回都要好半天的时间。”
胤祚脚步一停。
他默默点了点头:“嗯。”
胤祐脚步一转。
他哒哒哒的走入胤祺的院子里。胤祺这里也是忙忙碌碌的,不过来的都是翊坤宫和慈宁的熟人,他们熟门熟路的忙碌着,甚至还觉得五阿哥有点碍事。
比如宜妃身边的宫女就笑道:“五阿哥和七阿哥去玩吧,这里奴婢们来整理就是了。”
玩耍可以摆脱一切烦恼。
搬家结束后的后宫也重新回到宁静之中,只是胤祐敏锐的发觉原本与六哥变好的关系,又逐渐逐渐变得疏远起来。
原本他还想去找胤祚。
只是天公不作美,接下来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鹅毛大雪从早下到晚上没有一刻停歇。虽然尚书房的课业还在继续,但是三位小阿哥的课业却是宣告停止。
两者竟是连遇见的机会都没了。
胤祐年龄还小尚且还是玩心重的时候,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其他东西给吸引走了。
冬日的紫禁城里有许多好玩的。
堆雪人,滑雪堆,打雪仗,嘻嘻哈哈的笑,闹声响彻了慈宁宫的上空。太皇太后坐在窗边,遥望着两个孩子打闹的身影,嘴角上扬笑的柔和。
裕亲王福全难得进来给太皇太后请安,刚刚走进慈宁宫的大门,他就被一个雪球打中脑门。
福全满脸愕然。
他转身看一下雪地里,胤祐前面还有些心虚,看发现打到的是皇伯伯以后,他乐得双手插腰,得意扬扬,大声喊着:“皇伯伯,你也太逊了!”
裕亲王福全又好气又好笑。
他撩起袖子,转身就冲入了雪地,弯着腰手搓出数个雪球,迅速朝着两人攻击。
纷飞的雪球从天而降,四面八方仿佛都是敌人胤祐和胤祺抱头鼠窜,哇哇尖叫。
太皇太后嘴角抽搐。
刚才的宁静时光仿佛被彻底打成了碎片,她没好气的喊着:“苏麻喇!快去把福全那个混账给哀家叫进来!多大的人了,居然在这里欺负小侄子,也不觉得丢人!”
苏麻喇眼眸里浮出浅浅的笑意。
她笑着应是,去的快回来也快,很快她就带着裕亲王福全和两位小阿哥走回殿内。
胤祐和胤祺头顶堆着雪,衣服上也全是雪,走入殿内就如同两只小兔子般在原地蹦蹦跳跳,将身上的所有的雪花抖落之后,才朝着太皇太后小跑而来:“乌库玛嬷!乌库玛嬷!皇伯伯欺负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