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纹是在等一个人。
河纹相信他一定会来。
因为每一个卓越的军事指挥官,都会控制不住近距离观察对手的诱惑。而将自己放置在聚光灯下,将必然钓上来一条够分量的大鱼。
河纹,很耐心的。
雨月三十日这天,河纹的赌局里多了一个干练的中年男子,脸上有条长长的伤疤,破坏了这张能够让小姑娘叫春的俊美的脸,平添了不少沧桑和成熟。
男子举手投足间有一种贵族式的忧郁和高雅,偶尔说几句话,却能很精要的说出大老粗们争论了半天没有表达清楚的意思。
河纹笑了。
男子这几天,每天都来,渐渐地也和大伙混成了一群,却总有些君子和光同尘,却又出淤泥而不染的那种意思。
大家也不讨厌他。
男子自称罗宾逊。
河纹笑了笑,侠盗罗宾逊么?有点意思。
罗宾逊有的时候会突然问河纹一些敏感的问题,比如这场造成无数家庭破裂,无数人死亡的灾祸,到底应该算是谁的过错呢?
这仿佛引战一般的话,立刻遭到了所有人的怒视。
没有人想在这个时候,彼此刀兵相向。
河纹却按了按手,示意大家冷静下来。
“不是任何人的错。每个人,都在履行自己的职责,坚持自己心中的正义。范克里夫要为欠薪的民工讨个公道。贵族们要维系王国统治的体面,即使国库空虚,开出空头支票,也要先让暴风城重建起来。
意外之后,国王要为死于乱石的善良无辜的提菲茵王后伸张正义。
贵族们要践行对国王的忠诚。
士兵们要活下去不得不劫掠农民。
农民为了保卫自己的财产,加入了叛乱的队伍。仇恨的齿轮,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的碾碎了所有人的血肉。”
罗宾逊似乎挣扎了很久,最后才不甘心的问:“难道,这么多年的血战,都是没有意义的嘛?到底,错在了那里呢?最终这一切,又该如何收场呢?我们如何面对那么多死去的无辜者呢?谁来拯救这片浸透了血泪的土地呢?”
河纹,终于等到了这个问题。
于是给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了的答案:“是制度的错。国王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可悲的错误。”
河纹的话,让整个马厩都喧哗了起来:“怎么可能!”
没有任何解释,河纹却唱起了一首歌:“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都在沸腾,要为正义而斗争。
......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
河纹的歌曲,仿佛点亮了某些人的内心,是的,这是解放全人类的伟大事业,不能让个人的悲欢离合,凌驾在无数人的幸福之上。
无论是国王,还是范克里夫的存在,都是可悲的错误。
醉酒的人们,三三两两的散去,往日厮杀的仇敌,互相勾肩搭背。是啊,大家素未谋面,却是为了那些独夫的雄心壮志,流尽了鲜血。
而独夫,依旧高坐在王座上,如同巨婴一般哭嚎着自己的苦难。
大规模的罢战浪潮,卷涌了战场的每一个角落。无论是那一边的指挥官和军官,都发现自己失去了对军队的掌控,成了军队中最不受欢迎的人。
萨丁农场马厩里的聚会,依旧每天都热热闹闹。
罗宾逊成了常客。
甚至于河纹成了关系还不错的朋友,河纹关于前世国际主义的言论,仿佛点亮了罗宾逊的内心,为他找到了方向。
快乐的日子,总是很短暂,麦田里的冬麦,已经饱满了起来。
有限的冬麦,不够每一个人吃。大家都知道的。
风月六日,罗宾逊难得的把自己灌醉了,他搂着河纹的胳膊,笑嘻嘻的问:“你说,这场战争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尽头?暴风城里的那群杂碎,到底怎么样,才能罢手呢?”
河纹依旧搬出了那套说辞:“仁慈的国王会赦免每一个人,只要范克里夫去王宫接受治疗就行了。”
罗宾逊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哈哈哈哈的笑得喘不上气,擦着眼泪说:“你骗我!”
河纹一本正经的回答:“怎么会,我们可是好兄弟。”
罗宾逊不停的拍打着河纹的肩膀:“哈哈哈,是的。我们是志同道合的兄弟。你是我启明的导师。
这个世界,真他妈的太讽刺了。
别了,导师,注意安!全!”
罗宾逊意有所指的说了一句,摇摇晃晃的离开了。
黑暗之中,河纹回头问了一句:“有把握了么?”
“有了。”
分明是惟妙惟肖的罗宾逊的声音。
河纹一挥手,几个黑影追着罗宾逊离开的脚步消失在黑暗中。
此间事了,第二天河纹就返回了西部荒野的指挥所。
河纹的人,全都撒了出去,在各条战线上消极怠战,今天的军事会议上,河纹遭到了杜汉和格里安·斯托曼的联手针对。
丹努文骑士试图为河纹辩解,但是却在争吵中被斥责为信信狂吠的猎犬,轰出了指挥所。
“说吧,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格里安·斯托曼皮笑肉不笑的恭维了起来:“人们都说你是佣兵之王,你是这群佣兵中的最强者,所有的冒险者都以你马首是瞻。”
“有屁赶紧放。”
杜汉咳嗽了一下,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提出了要求:“我们需要你探明迪菲亚兄弟会老巢的位置,为最后的决战做准备。”
“这还需要去探明么?”
格里安·斯托曼僵硬着脸说:“没错,作为指挥官,我们必须摸清楚敌人的情况。而现在,我们恰好有了一个完美的行动机会。战场的优势,让很多王国的有志之士弃暗投明,回到了正义的怀抱。他们会成为我们胜利的引路人。”
【迪菲亚兄弟会6】
任务需求:
护送迪菲亚叛徒前往迪菲亚兄弟会的秘密藏身处。迪菲亚叛徒把你带到范克里夫和他的手下的巢穴之后,尽快回去向格里安·斯托曼汇报相关信息。
护送迪菲亚叛徒,以找出范克里夫的藏身地点。
任务描述:
这么说,斯托曼就派了你来保护我?希望你能行,当然如果你再叫上几个朋友帮忙就好了。
你知道你要做些什么吧?我会把你带到迪菲亚盗贼的巢穴去,而你呢,就得保护好我。当然,你最好离我近点,越近越好。现在全迪菲亚兄弟会的人都想要我的脑袋呢。要是他们看见我和你在一起,一定会来把咱们都宰了的。
等你和你的朋友准备好之后,就来跟我说一声吧。
睁着眼说瞎话的格里安·斯托曼给河纹安排了一个必死的任务,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一个早已布置好的陷阱,已经准备完成。
这群西部荒野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背地里达成了什么样肮脏的屁眼交易。
无论是叛逆还是忠臣,西部荒野,永远属于西部荒野人。
偏偏没有这群冒险者的份。
毫无退路的河纹被威逼着接下了这个必死的任务,河纹的眼睛里冒着火。格里安·斯托曼冷笑着返回了指挥塔。
而“老好人”杜汉则陪着河纹去看那个所谓的“迪菲亚叛徒”。
站在迪菲亚叛徒面前,河纹命令道:“把手伸出来。”
叛徒没有执行河纹的命令。
在河纹重复了一遍命令后,杜汉点了点头,他才摊开他的那双手,一双污脏的手。
河纹握住叛徒的手仔细的摩挲。
一个人的身份,会被很多细节暴露,但是很多细节可以被伪装。唯独伪装不了的,是一个人的职业。
那不是一个农夫的手,也不是一个矿工的手,也不是一个武士的手。
农夫的手,老茧在掌心,因为掌心能给握持的农具最稳固的握持力。矿工的手,会被漆黑的碎屑填满所有的皱褶。武士的手,老茧在虎口,因为要虚握兵器,给与兵器最大程度的灵活和爆发力。
这双手的质感因为缺乏油脂显得很干燥,是石头的灰屑常年吸取了油脂造成的角质增生。
这双手的老茧在指腹,是常年从事精细的石雕,用手指发力留下来的老茧。
这是一双石匠的手。
而石工兄弟会,就是迪菲亚兄弟会的前身。是范克里夫造反的班底。
这个人,是死士。
他要用自己的生命作为垫脚石,带领大名鼎鼎的“血马车”,开往它的穷途末路。
河纹和家人登上了那辆魔法马车。
河纹和迪菲亚叛徒坐在马车夫的位置上。
那是bja的专属位置。
不满的bja咆哮了两下,被河纹一脚踢开,只能懒洋洋的跟在马车后面。
马车,在夜色中缓缓的向月溪镇行驶而去。
迪菲亚叛徒的心情很愉悦,吹着口哨,曲调是西部荒野流传最古老的民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