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乃是明白人,想必已是猜到了张某的来意,恰如您所想,某此来就是专程来延请李公出山的。”
待得李靖落了座之后,张君武也没再说甚无意义的废话,更不曾绕甚弯子,直截了当地便将来意道了出来。
“……”
虽说早已猜到了张君武前来拜访的用心之所在,可李靖却是没想到张君武会是如此之直接,居然连个铺垫都没有,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应答才是了的——在出来见张君武之前,李靖其实已拟定了几个推脱方略,若是张君武扯啥大义名分又或是百姓福祉之类的冠冕话语,李靖都有话可说,可偏偏张君武根本不玩那么些玄虚,干脆利落地来了个逼宫,当即便令李靖原本想好的托辞全都被憋在了肚子里。
“不瞒李公,某之手下战将如云,勇猛若霸王再世者亦有之,罗士信、秦琼等皆勇冠当世,然,此皆将才耳,而李公则是帅才,汉之韩信不能及也,若能得李公襄助,天下当可早平,如此,百姓也可早得安宁,免于战火之苦,还请李公万勿推辞才好。”
尽管李靖沉默不语,然则张君武却并未在意,而是冲着其深深一躬,满脸诚恳之色地再请了一番。
“大将军将置陛下于何地?”
张君武的话都已说到了这么个份上,李靖也自不能再保持沉默了,可又不愿轻易表态,这便问出了个极为诛心的问题来。
“陛下于我张家父子皆有大恩,食君之禄,自然须得忠君之事,陛下在一日,张某便做一日之忠臣,虽百死亦自不辞!”
说到隋炀帝其人,张君武心中其实也自颇为感慨的,没旁的,隋炀帝虽是个暴君,可无论是对张须陀,还是对他张君武都有着提携之厚恩,若不是早知晓大隋江山必然无望之结果,张君武或许真会像其父那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奈何隋炀帝的结局恐怕不会有甚改变,再说了,张君武就算想为大隋江山拼命,那也须得考虑一下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弟兄们之愿望,换而言之,齐郡军走到了如今之地步,已然不是张君武一人的想法可以扭转齐郡军发展之轨迹了的,自立乃是迟早之事,当然了,在明知隋炀帝命不久矣的情况下,发誓当一当忠臣还是没问题的。
“陛下子息虽不多,却也是有的。”
很显然,张君武这么个条件的忠臣并不能令李靖感到欣慰,虽不曾明言指责张君武的虚伪,可提到隋炀帝的子息本身就是在指责张君武之不忠。
“纣、桀岂无子息哉,商汤、武王吊民伐罪之余,缘何不辅之,非不愿,实不能耳,非止民心已易,更因从龙者已众,强行为之,不单不能得太平,反会使天下再度战乱连连,张某虽不才,对此还是知晓的,所能做者,无外乎顺天应人而已,但求问心无愧便好,且社稷非一家一姓之社稷,乃是天下人之社稷,但消能使百姓安康,某便是背一身骂名又何惜哉。”
张君武既是打定了主意要收服李靖这个大隋的忠臣,又怎可能会无备而来,早将方方面面都已考虑清楚了的,一番感慨之言下来,毫不客气地便指出了李靖愚忠的错处之所在。
“……”
李靖强于军略,可就辩才来说,其实很一般,这会儿听得张君武举出了商汤与周武王的例子来说事,当即便被驳得个哑口无言了。
“李公钧鉴,不是张某说大话,如今群雄逐鹿之势虽已成,天下无数豪强纷纷而起,然,于张某看来,皆土鸡瓦狗耳,灭之不难,纵使无李公襄助,张某也可逐一破之,最多十年,必可致天下太平,可若有李公为助,这时限便可少上数载,如此,当可活人无算,此万家生佛之善举也,李公安忍不为耶?”
张君武从来都不缺耐心,只要有必要,他的耐性一向都是很好的,口才么,其实同样如此,往昔之所以很少说这等长篇大论之理论,不是不能,而是没那个必要罢了,而今么,为了能争取到李靖的鼎力相助,张君武可是十八般武艺全都耍了出来。
“呼……大将军就不怕李某假意应承,实则阴奉阳违,甚或别有异心么?”
李靖乃是智计过人之辈,自是听得出张君武所言皆是出自肺腑,也确实是被张君武说得有些心动了,只是双方毕竟只是初次见面,李靖对张君武的品性还是不敢肯定,这便再次问出了个敏感至极的问题来。
“李公乃是信人,一诺千金之辈,错非不答应,一旦应承了人,又岂会反悔,此一条,张某自忖不会看走了眼!”
有着那场怪梦的信息在,张君武自然清楚李靖是个怎样的人,自是不疑有它,毫不犹豫地便给出了个答复。
“若是李某执意不肯出山,大将军又将置李某于何地?”
但凡是人,总是希望能被世人所肯定的,李靖自然也不例外,对于张君武给其的高度评价,他自是无甚可不满意之说,然则却并未就此答应张君武的请求,而是不动声色地又追问了一句道。
“李公乃是绝世大才,论及军略之能,天下间能与李公相提并论者罕矣,就宛若这世上最快的一把刀,无人不想拥有,反之,若不能得,但凡是雄主者,绝难不生出摧毁之心,张某亦然如是!”
张君武自信地笑了笑,很是坦然地便给出了个答案,那便是得不到李靖,他张君武也绝对不会容许李靖去投靠他人。
“可否容李某考虑数日?”
听得张君武这等杀意盈然的话语,李靖的面色不由地便是一苦,无奈地摇了摇头,再次提出了个问题来。
“有必要么?决之不过一句话而已,愿还是不愿,皆在李公自己,言尽于此,李公自择好了,张某坐等可也。”
张君武在说服李靖上是很有耐心,但却并不打算给他太多的考虑时间,一句话,死还是出山,由李靖自己选择。
“大将军,您这真是……唉,李某便任由大将军安排好了。”
一番交谈下来,李靖已然看出张君武是说一不二的主儿,杀伐果决得很,一旦有所决断,那就断难更易,也不是他人能蒙蔽得了的,这会儿听得张君武都已将话说得如此分明了,李靖除了表态归附之外,还真就没旁的路可走了,毕竟他可不想一身所学连个施展的机会都没有便冤死在屠刀之下。
“李公高义,张某感激不尽,且受某一拜。”
一听李靖此言,张君武顿时大喜,紧着朝李靖便是深深一躬。
“使不得,使不得啊,大将军这可是折杀李某了。”
张君武这么一拜,李靖可就坐不住了,赶忙躬身回礼不迭。
“某得李公,胜似汉高祖得韩信,然,张某却非刘邦,断不会行鸟尽弓藏之事,此生必不负李公,今日时间已晚,张某便先行一步了,明日自当率军中文武前来恭请,择日登坛拜将,以奠定李公之位份,告辞了。”
张君武干脆得很,事情一谈定,也自没甚罗唣的废话,交待了几句之后,便即由李靖陪着出了李府,径直回城去了……
“三哥,那厮如此盛气凌人,恐非好相与的,要不我等连夜便……”
送走了张君武之后,李靖心思重重地便又回到了二门厅堂之上,这才刚落了座,就见李客师已从后堂转了出来,紧着提议了一句道。
“走不了的,此事休要再提。”
李靖看人素来很准,尽管彼此间只是一席谈而已,可李靖却知晓张君武乃心细如发之人,根本不可能没有任何防范措施,真要是李家老少敢逃,那绝对是死路一条。
“啊,这……难不成真要为此獠效力了?”
李客师一向以李靖的马首是瞻,对李靖的判断力素来信服得很,这一听走不掉,自不免便有些慌了神。
“只能先如此了,此人确如传言那般雄才大略,依为兄看,其之胸襟不在李渊次子李世民之下,军略之能更在其上,杀伐果决,不虚伪,确有雄主风范,若肯善待百姓,倒也不失为一明君,且再看罢,若其真能顺应民心,你我兄弟二人便奉其为主又何妨。”
李靖先前在张君武面前虽一直表现得很是勉强,可实际上是在从各个方面考较张君武的为人品性,结果么,到目前为止,李靖对张君武的能力与品性还是很满意的,当然了,这只是第一印象而已,李靖在决定归附张君武一事上,还是有所保留的。
“三哥说如何便如何好了,小弟自当附为骥尾。”
在自家五兄弟里,李客师最服膺的人便是李靖,正因为此,兄弟几个分家之后,他不去依附继承了县公爵位的长兄,而是跑去跟李靖一道厮混,哪怕一直没啥正经官职,也从不计较那么许多,而今,李靖既已有所决断,李客师也就不再多言罗唣,干脆利落地便表态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