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会议一开又是一整天,除了争吵,还是争吵,面对着齐郡军十七万大军的进逼,潼关军众将们就是该打还是该和争执个不休,这都已是三天过去了,愣是没个结果出来,身为主和派的中坚,杜子陵于会上自是没少遭主战派将领们的攻讦,心情自是好不到哪去,哪怕都已回到了自家军营中了,脸上也浑然没见半点的笑容,有的只是无尽之肃杀。
“禀将军,内里有客。”
就在杜子陵方才刚走到中军大帐门口处之际,却见一名留守的心腹紧着凑上了前来,低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
一见这名心腹手下如此模样,杜子陵的眉头不自觉地便是一扬,可也没甚旁的反应,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便即大步行进了帐中。
“十二哥,别来无恙否?”
杜子陵方才刚一进了中军大帐,一身小兵服饰的杜如晦便已起了身,满脸笑容地拱手寒暄道。
“嗯,尔等全都退下!”
杜子陵在进帐前便已隐约猜到了来人一准会是齐郡军一方的使者,可却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自家堂弟杜如晦,心头不由地便是一跳,只不过他并未急着出言寒暄,而是冲着跟在身后的亲卫们一挥手,已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令。
“诺!”
能任亲兵者,自然无一不是亲信,实际上,杜子陵的亲卫心腹中至少有一半是其之家将,闻令之下,自是无人敢有甚异议的,齐齐应诺之余,鱼贯着便全都退出了帐去。
“十七弟,这兵荒马乱地,你跑此处来作甚?尽胡闹!”
杜家乃是大家族,在朝中为官者不在少数,文武皆有,彼此间关系倒不见得有多融洽,可杜子陵与杜如晦乃是从小一起张大的伙伴,尽管一文一武,所走的道路不同,双方的身份地位也相差颇为悬殊,但却并不影响二人之间的亲近,彼此间说话向来随意得很,这不,众亲卫们方才刚退下,杜子陵便已不满地埋汰了杜如晦一句道。
“好叫十二哥知晓,小弟如今已在齐郡军中任外长史一职。”
尽管杜子陵的语气相当之不善,可杜如晦却并未生气,概因他很清楚自家堂兄这是在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罢了,正因为此,杜如晦也自不会隐藏自己的身份,笑着便将自身之底细道了出来。
“哦?”
杜如晦此言一出,杜子陵登时便动容了,要知道军中长史一职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担任的,能任此职位者,必然是大军主帅的嫡系亲信,个中内长史负责军中文事,而外长史则管外事,职权极重,尤其是齐郡军如今势大,外长史一职自是更权重了几分,问题是杜如晦明显才刚投靠齐郡军没几天,杜子陵实在难以相信其居然能登上这等显赫之高位。
“十二哥明鉴,我家主公礼贤下士,但消真有才能者,少有不得重用的,似小弟这般者,在所每多,并非特例,不瞒十二哥,玄龄如今也在军中,高居内长史之位。”
彼此间实在是太熟稔了些,饶是杜子陵仅仅只是轻吭了一声而已,可杜如晦却是立马便知杜子陵的心中到底在想着甚,也自不曾让其多费思量,紧着便给出了个解释。
“原来如此,那你此来是……”
尽管与房玄龄不算太熟,可彼此间还是打过交道的,杜子陵自是清楚房玄龄乃大才之人,这一听房玄龄也已登上了内长史之高位,杜子陵对杜如晦的身份也就彻底释然了去,心思么,也就自然而然地转到了自身将何去何从上。
“十二哥且先看看这份令谕。”
杜如晦并未急着道明来意,而是一伸手,从怀中取出了枚卷着的帛书,双手捧着,递到了杜子陵的面前。
“这……唔,那屈大将军他……”
令谕并不算长,拢共也就寥寥十数行字而已,扣除掉那些文绉绉的废话,核心就只有一个,那便是任命杜子陵暂署潼关八万大军,杜子陵文墨虽只是一般,可看完这么份令谕也真不需要多少的时间,只是看完之后,杜子陵却陷入了两难境地之中——一方面,他本心里就有着要投向齐郡军之想法,更别说如今张君武还给了他署理潼关大军的重权,他自是没理由拒绝,可与此同时么,屈突通对他杜子陵可是有着屡次提携之大恩,若是要他起兵擒拿屈突通的话,显然违背了他为人之准则。
“屈大将军与阴世师、骨仪等谋逆乱贼不同,尽管屡次违抗军令,可毕竟不曾造成太过严重之恶果,我家主公并非嗜杀之人,只消屈大将军解甲归田,一切皆可既往不咎,此一条,小弟可以性命来担保。”
关于如何处置屈突通一事,早在来潼关前,张君武便已经有所决断了,那便是其若肯交权,保证其生命安全,若不肯,那就只能请他去跟阎王爷喝茶了,哪怕是发动强攻也在所不惜。
“唔,那潼关这八万大军……”
杜子陵对杜如晦的保证还是信得过的,毕竟屈突通说到底还是朝廷重臣,在朝在野都素有名望,错非情不得已,不管是谁当权,为安抚民心之故,都不会轻易朝此等样人动刀子的。
“十二哥,若是面对外人的话,小弟大可虚言哄骗上一番,说甚保持全军独立完整云云,可真若是如此行了去,这八万大军的将来么,不是被送去当了填了坑,便是主军者全都被陆续砍了头,似这等例子,自古以来,多矣,想必十二哥也不愿面对这等将来罢?”
一听杜子陵问起了八万大军之安排,明显透着股想要以此大军为根基之心思,杜如晦登时便笑了起来,毫不客气地指出了杜子陵若是真想拥兵自重的下场会是哪般。
“这……”
杜如晦这等言语一出,杜子陵的额头上顿时便见了汗。
“十二哥应搞清楚一事,我家主公不是攻不下潼关,而是不忍再见关中战乱不休,也不愿见关中子弟再多有死伤,嘿,李贼四十五万大军在我齐郡军面前都不堪一击,潼关里这八万几无斗志可言的所谓精兵又岂能挡得住我齐郡军数十万大军之围剿,甚或都不用攻,只消将军卒们的家眷都带到关前喊上回话,只怕八万大军立马便烟消云散个精光了,还请十二哥莫要自误才好。”
饶是杜子陵都已是满头冷汗狂淌不已了,可杜如晦却并未就此作罢,而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潼关大军的软肋之所在。
“罢了,罢了,十七弟且就说说张大将军将如何安排我潼关八万子弟兵罢。”
杜子陵乃是知兵之人,又如何会不清楚齐郡军若是真将潼关军的家眷赶到了阵前,八万大军就算不曾逃亡个精光,也断然不会有多少的斗志可言,仗都没打呢,潼关一方便已是败定了的,一念及此,杜子陵也就息了讨价还价之心思。
“十二哥恐怕还不知晓罢,我家主公两日前便已下了政令,重建府兵制,无论是潼关军还是齐郡军,一体重编,在确保战力的同时,也须得兼顾民生,至于军中诸将么,与齐郡军中诸将待遇一样,皆按功劳以及能力高下,重新安排,原则上比之原有官阶只会高不会低。”
见得杜子陵已打消了拥兵自重的心思,杜如晦也就没再多言罗唣,正容便将张君武开出的条件简略地述说了一番。
“唔……为兄倒是能接受这等条件,只是军中将领意见恐难统一,若是起了纷争,那……”
张君武所开出的这等条件说起来其实真不算高,既没有重赏,也没有高官厚禄,就杜子陵本人而论,虽是能接受,却也就只是勉强罢了,可要其拿这么个条件去说服持不同意见的将领们,他却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十二哥,实话实说罢,您其实只有三天时间来安排诸事,过了这么个期限,位于郑县的大军可就要向华阴开拔了,一旦战事大起,那就不是整编的问题了,只怕军中所有将领,连同屈大将军在内,都得跟阴世师之流作伴去了。”
潼关坐拥八万大军,军械齐整,士兵也自训练有素,看似巍峨,可实际上么,不过只是无根之飘萍而已,根本不堪一击,张君武之所以选择不战而屈人之兵,只是真心不愿关中之乱持续下去罢了,但却绝不意味着张君武能容许潼关长久自立下去,于派出杜如晦前来说降的同时,十七万大军也在做着战前之准备工作,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在最短时间里解决掉关中最大的一个内患,此一条,在杜如晦来前,张君武便已跟其交过了底,正因为有着强大的武力为保证,杜如晦此际说项起来,腰杆自是挺拔得很,压根儿就没半点含糊与妥协之意。
“嗯……”
听得杜如晦都已将话说得如此之分明了,杜子陵也自没了脾气,长叹了一声之后,就此陷入了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