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将军,诸事已备,您看……”
子时将至,夜已是颇深了,偌大的雍城早已沉浸在了梦乡之中,唯一东城门处却是一派紧张之忙碌,当然了,忙碌归忙碌,却基本无甚太大的声响,大体上是东城守军退出城门洞、城门楼等战略要地,而伪装成河池军的牛德所部则是悄无声息地接防了各处要地,前后不过半炷香左右的时间而已,各项换防事宜皆已完成,一见及此,慕容罗睺自是一刻都不想多等了,紧着便试探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好。”
牛德不善言辞,也自没甚多的话语,简单地应了一声,便即伸手摘下了城门楼门侧插着的一支火把,而后大踏步地走到了城碟处,有节奏地摆动着火把,发出了一切就绪之信号。
“出击!”
雍城东城外,陈明振早已率部赶到离城不足两里处,这一见城头上火把晃动的频率以及幅度都与事先预定的信号无异,紧绷着的心弦立马便是一松,也自无甚犹豫,挥手间便已下达了出击之令,旋即便见两千华军铁骑以及三千精锐步卒轰然而动,有若潮水般向城门处席卷而去。
“打开城门!”
闷雷般的马蹄声方才一起,早已牢牢控制住了城门洞的一名特战队将领紧着便是一挥手,沉声断喝了一嗓子,立马便见十数名孔武有力的特战队员们一拥而上,手脚麻利地卸下了三根门栓,齐心合力地将两扇厚重的城门推了开来。
“敌袭、敌袭!”
慕容罗睺虽贵为河池长史,算是位高权重之人,可毕竟不是太守,他所能绝对控制的将士其实并不多,早早便全都集中在了东门处,至于其余城门乃至城中的巡逻队么,就不是慕容罗睺所能掌控得住的了,正因为此,陈明振所部的进城虽是顺遂无比,可毕竟响动实在太大了些,根本瞒不住人,很快,城中各处便此起彼伏地响起了惶恐的喊叫声,原本寂静一片的雍城就此陷入了极度的混乱之中。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贼军大举杀进城了……”
萧瑀原本正在酣睡之中,冷不丁听得外头声响不对,霍然惊醒了过来,胡乱地披了件单袍,急忙忙地便赶到了天井之中,正要着人去探个根底之际,却见一名府上管家跌跌撞撞地冲进院子,连大气都来不及喘上一口,便即扬声嚷嚷了起来。
“什么?怎会如此?”
萧瑀原本还以为城中的骚乱或许是因着有奸佞造乱之故,正想着调军前去弹压呢,却根本没想到会是长安军杀进了城中,登时便傻了眼。
“老爷,贼军须臾便至,您还是赶紧逃罢。”
见得萧瑀木讷讷地呆立着不动,管家显然是急了,赶忙抢上了前去,拉着萧瑀的胳膊便要往后院处窜了去。
“唉……天弃大隋,亦不佑唐公啊,事到如今,萧某亦自回天无力了,呵呵,逃?嘿嘿,逃个甚!本官哪都不去,传本官之令:大开府门,本官既不能力挽狂澜,那便死国又何妨!”
被管家这么一拽,萧瑀倒是醒过了神来,然则他却并未随管家鼠窜,而是一甩手,将管家掸到了一旁,仰天一声长叹之下,死志已明。
“老爷,您还是赶紧走罢!”
“老爷,小人便是拼死也要护您杀出重围!”
“老爷,不能留下啊,贼军将至,您还是赶紧与夫人一道走罢!”
……
萧瑀的脾气虽是又臭又硬,可待下却是极其和善,府中人等莫不感恩于其,这一见萧瑀明显有着殉难之心思,自不免全都急了,七嘴八舌地便劝了起来。
“不必多言,吾意已决,尔等各自散了罢。”
饶是众家丁们皆是边哭边劝,奈何萧瑀就一固执的性子,一经决定之事,根本不打算有所更易,只丢下句交代,便即一转身,拖着脚便行回了房去,只给众人留下了个满是萧瑟意味之背影……
“末将等叩见陛下!”
申时三刻,日头已然西斜,张君武终于亲率主力中军赶到了雍城,早已在城门外等候多时的秦琼等前军大将们自是都不敢大意了去,一见张君武策马而来,紧着便纷纷抢上了前去,齐齐大礼参拜不迭。
“都免了罢,这位可是慕容将军么?”
面对着众将的大礼,张君武并未摆甚帝王之架子,挥手间,便已很是和煦地叫了起,不仅如此,还就此翻身下了马背,缓步行到了慕容罗睺的面前,亲切地寒暄了一句道。
“末将叩见陛下!”
这一见张君武如此客气相待,慕容罗睺受宠若惊之余,当即便站不住了,紧着便又要跪倒在地。
“慕容将军不必如此,爱卿之义举,活人无算,河池百姓能得安康,皆爱卿之功也,来,随朕一道并驾入城好了。”
尽管对慕容罗睺并无甚印象,然则这却并不妨碍张君武抬举其一把,一者是示恩,二来么,也是要给河池各地之官员作一榜样,以为接下来的平定汉中、陇右、蜀中等地做一示范。
“末将不敢,末将不敢。”
与帝驾并驱乃是莫大之荣誉,饶是慕容罗睺原本也算是大隋高官,可哪曾敢想自己能有这么一天,惊喜交加之下,自是不敢真就这么应承了下来。、
“无妨,来,就陪朕一道去太守府罢。”
张君武显然很是满意慕容罗睺的恭谦之态度,笑哈哈地一摆手,就此翻身上了马背,在一众文武官员的簇拥下,径直往太守府方向行了去……
“末将等叩见陛下!”
太守府的后院中,一见到张君武率文武百官赶了来,亲自率部把守后院的牛德自是不敢大意了去,紧着便抢到了御前,恭恭敬敬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爱卿不必多礼了,萧太守可在其中么?”
对于牛德这个自己一手训练提拔起来的心腹爱将,张君武自是喜爱得很,于叫起之际,自也就格外之和煦。
“回陛下的话,确是如此。”
牛德打仗勇猛又不失头脑,可就是嘴笨,有一说一,丝毫不曾有半句的表功之言。
“嗯,爱卿辛苦了,且率特战队下去修整罢,此处便交由羽林军设防好了。”
张君武深知牛德的性子,也自没再多问,仅仅只是笑着安抚了其一句道。
“末将遵命!”
昨夜的战事虽远谈不上惨烈,可毕竟是一场战斗,牛德等人早已是疲了的,这会儿听得张君武如此吩咐,自不会有甚异议,恭谨地应诺之余,率手下人等就此退出了太守府,自去修整不提。
“尔等且都在此处候着便好。”
将牛德打发了开去之后,张君武也自无甚耽搁,冲着紧随在身后的房玄龄等人摆了下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交代了一句之后,便即缓步转过了前后院间的照壁,入眼便见萧瑀一身官袍齐整地端坐在大堂的正中,面色铁青,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慨然赴死之决然气息。
“时文老哥,张某不请自来,多有得罪,还请海涵则个。”
萧瑀明明瞧见了张君武的到来,却故意装作没看见,自顾自地端坐着不动,完全就是一派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做派,然则张君武却并未在意,不徐不速地从天井行上了大堂,笑呵呵地冲着萧瑀便是一拱手,客气地致歉了一句,就宛若是老友相见般随意。
“哼,萧某面前没有篡位者之席位,尔要杀便杀,休想萧某会变节投尔!”
饶是张君武彬彬有礼,可萧瑀却根本不给张君武留丝毫的体面,一声冷哼之余,毫无顾忌地便表明了决不投降之决心。
“朕与时文老哥的看法恰恰相反,朕之座前,早为时文老哥设了一席,扫榻以待多时矣。”
张君武根本没在意萧瑀的臭脸以对,但见其不慌不忙地走到了萧瑀面前的几子旁,一撩战袍的下摆,就此盘坐在了地上,笑呵呵地回敬了一句道。
“你……哼,某不同叛逆者言事,尔请回罢!”
见得张君武居然就这么大模大样地坐在了自己对面,萧瑀原本就难看的脸色顿时便更黑了几分,张口便欲骂人,可到底是饱学之士,那些粗俗的话语还真就说不出口来,气恼之下,也只能是一拂大袖子,没好气地下了逐客之令。
“时文老哥此言差矣,若说叛逆者,而今比比皆是,个中最不要脸者,当非盘踞太原之李渊莫属,陇西李家屡受朝廷天恩,却不思报效,悍然举兵谋逆,肆虐太原、关中诸地,以致百姓饱受战火之洗劫,此本已是大逆不道之恶行,更令人发指的是此獠为求谋篡,竟以我华夏之利益为交换,勾连突厥汗国,自称为胡臣,时文老哥乃饱读圣贤书之人,且说说看,李渊这等样人当诛否?”
张君武依旧没在意萧瑀的恶劣态度,并未出言自辩,而是面色一正,猛烈地抨击了太原李渊一番,末了更是就此将了萧瑀一军,当即便令其一张老脸生生被憋得个通红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