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万不可稍有迁延啊,如今山下官军正修造器具,一时半会尚不致前来围城,此时要走,尚可从容从山中小道扬长而去,待得其器具已备,必会留一部军监视仓口城,到那时,想走都难了啊。”
这一见李密如此固执,柴孝和顿时便急了,也不管李密的脸色有多难看,惶急地便又劝谏了一番。
“唔……”
李密到底是枭雄之辈,虽不甘心此番之功败垂成,可说到底,对自家小命还是很看重的,壮士断腕的事儿,他也不是做不出来,只是顾忌到逃回大营之后,明显有些难以向翟让等人做一交待,一时间不禁便犯起了踌躇。
“大帅,柴某愿誓死守城,倘若王将军所部能胜,洛口仓自能得保,若不能,柴某也必会坚持到最后,只消一息尚存,断不言降,还请大帅保有用之身,以待将来!”
似柴孝和这等大隋降官,一旦落到了官军手中,必逃不过株连九族之下场,正因为此,他根本已无退路可言,只能是寄希望于李密将来能得天下,也好证明他柴孝和的选择没有错,至于眼下么,他已是做好了以身殉城的准备。
“嗯……容某再想想。”
尽管已然动心,可李密心里头的明显顾忌太多了些,支吾了几声,却依旧不肯下个决断,敷衍了一句之后,也没给柴孝和再度进言的机会,闷着头便行出了城门楼……
“报,禀将军,巩县之敌已出城,总兵力恐超八万余,正在向我军杀来。”
山脚下,隋军主力正在修整,只有部分士兵到各处伐木砍柴,以修造云梯等公测器具,巳时未至,一骑报马急冲到了中军处,但见马上骑士一个熟稔已极的滚鞍下马,冲着张君武便是一个单膝点地,紧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呵,还真来了,八万猪羊而已,破之何难?来人,吹号,命令各部紧急集合备战!”
报马一将来敌的总兵力报出,围聚在张君武身处的几名将领不由地全都变了脸色,可张君武却是根本不以为意,不屑地撇嘴一笑,便即就此下了将令。
“呜,呜呜,呜呜……”
听得张君武有令,随侍在侧的传令兵自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紧着便吹响了号角,旋即便见正自修整的齐郡军各部立马警醒了过来,口令声暴响中,一万五千余将士飞快地便列好了阵型,除秦琼所部四千步军列阵山脚下,以防仓口城之敌突袭之外,大军主力开始西进,准备迎击杀来的王伯当所部。
“全军止步,就地列阵!”
张君武率部行出了一里多远,便已能远远瞧见远处正滚滚而来的大队人马,自是不打算跟王伯当所部来上一场大混战的,挥手间便已下了令。
张君武所部隋军训练水准其实并不一致,大体上来说,原齐郡军的兵马无论是士气还是精锐程度,都要比裴部要强上了一大截,临时混编之下,难免有些紊乱,只是影响并不算大,在各级将领的指挥下,列阵时间却也并不算长,没等瓦岗军杀到近前,一万五千余隋军已做好了战斗准备。
“全军突击,杀上去,杀啊!”
见得隋军已然严阵以待,王伯当心头自不免有些个发沉不已,自知手下这帮乌合之众真要跟隋军较量战术素养的话,绝对是死路一条,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是指望着己方庞大的兵力能一举冲垮隋军的阵列,从而形成一场乱战,若如此,或许还能有一线之胜机。
“杀狗官啊!”
“弟兄们,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都给我冲啊!”
……
王伯当所部只有三千精锐是瓦岗军的老底子,余者皆是刚归附的周边百姓而已,绝大多数都还穿着布衣,手中拿着的不是锄头便是扁担,手拎菜刀的也不在少数,可纵使如此,出于对无道昏君的痛恨,近八万瓦岗军哪怕面对着煞气腾腾的官军,依旧勇敢无比地发动了凶悍的冲锋,有若巨浪大潮般壮观无比。
“弓弩手准备,放箭!”
“放箭,给我射!”
“放箭,射死这帮乱贼!”
……
张君武所部不管是原齐郡军将士还是裴部官兵,都是打老了仗的百战老兵,自不会被瓦岗军这等狂野冲锋之势所震慑,随着瓦岗军先锋冲到了离隋军阵列不足六十步之距时,前军主将程咬金、右军主将刘彪、左军主将王彻几乎同时下达了攻击之令。
“嗖、嗖。嗖……”
齐郡军前排皆是弓弩手,随着三军主将的一声令下,多达四千名弓弩手几乎同时射出了搭在弦上的雕羽箭,刹那间,箭啸声暴响不已,密集如蝗般地便向瓦岗军前锋罩了过去。
“不要乱,接着冲,冲上去,杀啊!”
未经训练的农夫终归不是合格的士兵,哪怕手握兵刃,也一样不经打,这才一波箭雨之覆盖而已,整支瓦岗大军已是就此乱成了一团,一见及此,王伯当可就急了,一边拼命地打马向前,一边咆哮着为手下将士打气。
“弓弩手退下,盾刀手上前接敌!”
“盾刀手,上!”
……
瓦岗军这么一乱,冲锋的势头不免便就此缓了下来,齐郡军三员主将调度起军伍来,自也就从容得很,阵型转换也自迅捷无比。
“轰……”
王伯当的驱策还是起了效果的,尽管毫无阵型可言,可滚滚而来的瓦岗大军最终还是撞上了齐郡军的防御阵线,暴出了一阵轰然巨响。
鸡蛋碰石头的结果便是毫无争议的破碎,此乃不变之真理,毫无疑问,眼下这支瓦岗军就是这么颗巨大的脆皮鸡蛋,一撞上了严密布防的齐郡军阵列,当场就有两千余人被隋军盾刀手斩杀当场,后继者见状,顿时为之胆寒不已,迁延不进者有之,向后转身欲逃者也有之,而敢于向隋军阵列杀去的只有少部分勇悍之士,最终的下场么,自是毫无例外地变成了一具具血淋淋的尸体。
“放箭,放箭!”
若是训练有素之师,哪怕面对着惨重的伤亡,也断然不会放弃冲垮敌军之战机,可惜这支瓦岗军就一帮农夫,在巨大的伤亡面前,尽皆胆怯了,进不进退不退的,只能平白当隋军弓弩手们的活靶子,又是一通箭雨洗劫过后,杀上前来的瓦岗军将士终于是吃不住劲了,再无人理会将领们的督促,乱纷纷地便全都调头向后狂逃不已。
“骑军出击,给我冲垮敌军!”
一见敌已大乱,张君武自是不会错过这等一举溃敌之战机,声线冷厉地便下达了出击之令。
“跟我来,杀贼,杀贼,杀贼!”
罗士信早等得心痒难搔了的,这一听张君武有令,登时便来了精神,一声咆哮之下,率手下两千骑兵冲出了中军,有若利刃般便冲进了瓦岗乱军之中。
骑兵的冲击在这个时代无疑是最强悍的攻击力,没有丝毫阵型可言的步军哪怕人数再多,遇到了骑军的集团冲锋,都断难逃过溃败之命运,更别说这支瓦岗军本来就是乌合之众,又已被隋军打得心胆俱丧了的,哪能经得起罗士信这个大杀胚的发狠狂杀,只一个冲锋而已,人多势众的瓦岗军便有若沙器一般彻底碎了。
“全军出击,不降者,皆杀无赦!”
见得瓦岗军已被罗士信所部冲得个七零八落,张君武立马一扬手,就此下达了总攻之令。
“大隋必胜,大隋必胜!”
胜券已然在握,齐郡军将士们本就高昂的战意顿时便冲上了顶峰,战号声狂响中,万余大军同时向前突击,直杀得瓦岗军尸横遍野。
“撤,快撤!”
眼瞅着局势已无可挽回,王伯当哪敢再往前冲,忙不迭地一拧马首,率领着三千老底子部队撒开腿,拼命地向巩县方向逃了去。
“吹号,命令骑军即刻抢城,堵死乱匪退路!”
这一见王伯当要逃,张君武又如何肯依,一边下令骑军去抢巩县,一边拼力打马向前,死死咬住王伯当所部的后尾。
“跟我来,抢城,抢城!”
听得将令有变,罗士信也自顾不得再砍杀乱兵,一扬手中的长马槊,呼啸着便往巩县方向冲杀而去,所有挡在他面前的瓦岗军将士无不被挑杀当场,仅仅一炷香的时间不到,便已远远超过了瓦岗军的溃逃兵马,有若奔雷般杀向巩县城。
“跟我来,向左转,弃马上山!”
这一见罗士信已赶在了己方的前头,而后头的张君武又率部死咬住不放,王伯当便知巩县不保已成了定局,哪敢再往巩县逃,忙不迭地一拧马首,狂冲到了北邙山的一处缓坡,跳下战马,领着一干残兵败将便蹿进了密林之中。
“传令各部,不得追入林间,就地收拢战俘,不得有误!”
饶是张君武已是拼力打马狂追了的,奈何王伯当逃得更快,待得赶到了缓坡处,王伯当早已领着一干乱匪藏进了林中,一见及此,尽管颇有不甘,张君武也自不曾冒险入林追杀,一摆手中的长马槊,中气十足地下了道收兵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