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将至,夜已是极深了,关城两边的华军大营都已是一派的死寂,可关城上却是灯火通明,岗哨林立不说,更有一队队持戈甲士不停地来回巡视着,戒备可谓是森严到了极点,只是守军的士气明显不高,所谓的戒备基本上都是样子货,绝大多数士兵的脸色不是麻木便是沮丧,反倒是聚集在刘振武身旁的十数名军官却是满脸跃跃欲试的紧张。
“将军快看!”
寅时正牌,一片漆黑的城外突然亮起了一支火把,很有节奏地左右晃动着,一见及此,自有一名眼尖的军官兴奋地嚷嚷了一嗓子。
“好,快,各归本部,按预定计划展开!”
刘振武循声望了过去,只扫了一眼,立马便判断出那正是他与华军约定好的信号,脸上当即便掠过了一丝狂喜之色,于下令之际,声线竟满满皆是颤音。
“诺!”
众军官们都是献城计划的参与者,自是都清楚自己在此时此刻该干啥,轰然应诺之余,便即飞快地散了开去。
“咯吱吱……”
随着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响起中,金堤关两扇紧闭着的城门便已被人从内里推了开来。
“全军出击!”
暗夜中,程咬金早已率两千骑兵、三千步军潜到了离城不过二百五十余步远处,这一见城门已开,登时便来了精神,一声咆哮之下,一马当先地便往洞开的城门处狂冲了过去。
“怎么回事?说!”
金堤关本就不甚大,华军冲进城中的动静一起,正在城守府中安睡的徐圆朗登时便被惊醒了过来,顾不得披甲,光着膀子便蹿出了卧室,待得见天井中几名亲卫正自慌成一团,不由地便怒了,声线冷厉地便断喝了一嗓子。
“……”
众亲卫们一直都守在关城处,又哪会知晓到底发生了何事,值此徐圆朗暴怒喝问之际,自是谁都不知该说啥才是了的。
“报,大将军,不好了,贼军从西门杀进城了!”
就在众亲卫们面面相觑之际,却见一名士兵慌慌张张地从前院蹿了进来,人方才刚从照壁处探出身来,便已是惶急不已地嚷嚷了起来。
“什么?快,赶紧关上大门,全都上墙头防御,快!”
这一听华军已然进了城,徐圆朗七魂当即被吓丢了三,也自顾不得去追究华军到底是怎么进的城,气急败坏地便下了道命令。
“杀进去,不留活口,给我杀啊!”
徐圆朗的命令倒是下得很是及时,奈何没等其手下亲卫按命令行事,程咬金已有若旋风般地率骑军赶到了城守府的院门前,一个干脆利落地滚鞍下了马背,手持着长马槊,咆哮如雷地便往院门处冲了过去,一脚将虚掩着的院门踹开,抖手连出数枪,将几名慌成一团的士兵挑杀当场,而后也不管内里有没有埋伏,径直便往后院冲了去。
“徐某降了,徐某降了……”
徐圆朗这才刚胡乱地穿上了件单衣,手提着把横刀,领着十数名亲卫正要往前院赶,突然间瞧见程咬金率部狂冲而来,登时便慌了神,哪还有半点抵抗之心,赶忙将手中的横刀往地上一丢,咋咋呼呼地便嚷了起来。
“噗嗤!”
徐圆朗倒是喊得山响,奈何程咬金根本就没打算饶其一命,只因此獠早已上了张君武的必杀名单,但见程咬金几个大步便冲到了天井中,双手猛然一送,锋利的槊尖便已毫不客气地捅穿了徐圆朗的胸膛。
“徐某降了啊,你,你……”
徐圆朗根本没想到自己都已高声请降了,却还是被程咬金如此对待,心中当真不甘已极,尽管口中已是溢血不断,却还是强自呢喃个不休。
“噗嗤,噗嗤……”
这一见徐圆朗都已被捅穿了胸膛,居然还没死,程咬金可就火大了,手一收,猛然将槊尖拔了出来,可着劲地又连捅了十数枪,当场便将徐圆朗捅成了马蜂窝,血水狂喷四溅之下,倒霉的徐圆朗终于没了气息……
“怎么回事,关中军到底想作甚?”
“咦,那些好像都是夏国俘虏。”
“哎呀,不好,难不成窦建德败了?”
……
瑞明三年五月二十四日,巳时三刻,洛阳城的东门外,华军突然开营行出,但却并未携带攻城用具,而是押解着大批的战俘,迤逦地往城下行来,一见及此,城头上的守军登时便被惊动了,稀里哗啦地乱议个不休。
“怎么回事,嗯?”
听得外头响动不对,原本正在城门楼里眯觉的王世恽当即便猛醒了过来,几个大步便蹿出了城门楼,一开始,还故作威严状地喝问了一嗓子,可待得从城碟处望见了已然迤逦行到城下的大批大夏军战俘之际,脸色瞬间便是一派的煞白。
“城上的人听着,逆贼窦建德已死,首级在此,其部全军覆灭,伪文武百官已被我帝国一网打尽,尔等若不早降,夏国之今日便是前车之鉴!”
华军并未直抵城下,而是在离城两百五十步左右的距离上便即停了下来,自有一名大嗓门的士兵策马冲到离城不远处,冲着城头便是一阵嚷嚷,而后么,也没管城头守军是怎个反应,押解着众多大夏军战俘便沿着城墙一路游行着。
“传令:各部即刻上城守御,不得擅自开城出击,违令者,杀无赦!”
望着那大批的战俘以及被挑在槊尖上的数十颗人头,王世恽的腿脚不由自主地便哆嗦了起来,发了好一阵子的愣之后,这才算是回过了神来,紧着下了道死命令,旋即便匆匆下了城墙,领着大批亲卫策马便往洛阳宫赶了去……
“陛下,不好了,窦建德全军覆灭,已被张家小儿枭首游街了!”
自打连番出击失败后,王世充就彻底失去了斗志,根本无心军政,每日里都猫在宫中宴饮为乐,今日也自不例外,这都还没到午时呢,他便已喝得醉醺醺的了,正自双眼迷离地欣赏着衣着暴露的舞女作胡旋舞,冷不丁却见其四哥王世恽惶急无比地从殿外蹿了进来,连见礼都顾不上,便即焦躁万分地嚷嚷了一嗓子。
“什么?”
王世充正举着酒樽欲饮,乍然一听这等噩耗,登时便被吓了一大跳,手一颤之下,酒樽便已翻滚着砸在了地上,酒水四溢间,其袍服的下摆以及靴子全都被打湿了去,然则王世充却是顾不得去擦拭上一下,慌乱地便跳了起来,双眼圆睁地便出言追问道。
“陛下明鉴,大夏已全军覆灭了,华军正押解着诸多战俘并窦建德等人的首级在城外游行,大事不好了,陛下,您可得赶紧拿出个章程来啊。”
见得王世充惊惶若此,王世恽自是不敢有丝毫的迁延,赶忙出言解释了一番。
“该死,怎会如此?窦老儿死不足惜,可却是误我啊,唉……”
王世充这些日子虽是颓废无比,可兀自存着侥幸之幻想,指望着窦建德能一举击败张君武,从而解了东都之围,却不曾想这才多长时间啊,窦建德的近四十万大军居然就这么全败了个精光,如此一来,东都也就彻底成了座孤城,再也不会有援兵前来了,一念及此,王世充的心便是拔凉一片,腿脚一软之下,人又重重地瘫在了蒲团上。
“陛下,而今窦建德既亡,贼军必来攻我东都,事急矣,您还是赶紧拿个准主意罢!”
这一见王世充只顾着感慨,却根本不曾有所部署,王世恽登时便急红了眼,也自顾不得甚君臣分际了,紧着又从旁进谏了一句道。
“来人,着正三品以上大员即刻到紫宸殿议事,另,着段达即刻上城墙瞧个究竟,看张家小儿是否在使诈!”
王世充到底是枭雄之辈,侥幸的指望虽是破灭了个干净,反倒令其猛醒了过来,但见其猛地一拍面前的几子,声色俱厉地便连下了两道旨意,自有随侍在侧的宦官们紧着应了诺,乱纷纷地退出了大殿,自去张罗相关事宜不提……
“段爱卿,可都看清楚了,那些战俘、首级可都是真的么?”
诸般臣工们见礼方毕,王世充便即目光炯然地望向了段达,满脸期盼之色地发问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话,老臣确是看清楚了,那首级应该便是窦建德本人,那些战俘也应是真的,老臣已辨认出了齐善行、刘威等窦建德之心腹重臣。”
段达的脸色虽是灰败无比,可在回话之际,口齿倒是尚算清晰,所给出的判断也自无甚含糊之言。
“嗡……”
郑国君臣中,也就只有段达数次出使过大夏,对大夏君臣自是熟得很,他既是给出了判断,可信度显然极高,一念及此,聚集在殿中的诸般人等当即便起了阵骚动。
“竟是真的,唉,窦老儿无能至极,四十万大军居然就这么没了,废物,当真废物一个!”
段达此言一出,王世充心底里的最后一丝侥幸也就此幻灭了去,惊怒交加之下,忍不住又痛骂了窦建德一番,却浑然忘了他自己同样也是短短几日时间里便被华军杀得主力尽灭之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