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明三年六月初六,张君武发布檄文,宣布革除北平郡王罗艺之王爵,定其为逆贼,于东都誓师北伐,着户部尚书文振率八万大军坐镇东都,并令张善相率六万大军南下扬州,令孟武率四万大军入衮州,郭孝恪所部两万兵马配合卞州刺史王要汗坐镇卞、曹二州,着令徐世勣、浑干率七万大军强渡金堤河,攻取滑州,自率主力大军二十四万从孟津过黄河,横扫孟州、泌阳等诸城,一路向黎阳仓进发,并令驻太原之万云飞所部三万兵马向井陉关集结,以从侧翼牵制罗、高二部,密令代州大都督魏涛整顿兵马,提防突厥汗国之可能突袭。
张君武的檄文一出,天下为之震动,江南诸雄固然是大松了口气,可罗、高二部将士却是就此紧张了起来,为此,停驻在乐寿的罗艺与占据了黎阳仓的高开道紧急在巨鹿会面,以商议对策,双方具体谈了些甚,外人自是无从得知,可从表象上来看,二者间似乎并未达成共识——罗艺所部十一万大军依旧在乐寿一带驻屯,高开道所部五万兵马以及归附于其的原大夏将领张君立等各部三万余众也依旧麋集在黎阳仓一带,二者间并未合兵一道,只是私下里都在干着同样一件事,那便是疯狂地征调民壮,将劫掠所得往蔚、幽二州转运,摆出的似乎都是随时准备撤退之架势。
瑞明三年六月初八,徐世勣率部渡过了金堤河,进抵滑州城下,高开道派出张君立率三万五千兵马依城设营,任凭徐世勣如何连续邀战,皆坚守不出,徐世勣无奈之下,只能发动强行冲营,大战一日,未能得手,不得不屯兵城外,与张君立所部形成对峙之格局,至于张君武所部主力则是一路顺风顺水,大军所到之处,各州县皆闻风而降,连下十数城,前军先锋已进抵汲县(今之卫辉县)境内。
汲县,位于黄河北部、太行东麓、卫水之滨,周武王灭殷商之牧野大战就发生在此处,汲县周边地势平坦,土地肥沃,大道两旁皆良田,本是黄河以北最重要的产粮地之一,然则自隋末大乱时起,各方势力为争夺黎阳仓,在这一代征战连连,民不胜其扰,县中百姓大多逃去了山西晋中避难,以致于如今的汲县已是十室九空,良田大多废弃,本该是夏收的紧要时分,可道路两旁的农田里浑然不见稻麦,有的只是一丛丛的杂草,远离大道的丛丛树林倒是茂盛无比,苍翠碧绿,枝繁叶茂。
林子密了,于飞鸟走兽来说,自然是好事一桩,可于华军游骑兵们而论,却无疑是件麻烦事儿,然则为了大军之安全,却也无人敢偷懒随意,几乎每一处树林都有一组游骑前去哨探,以确保其中没有藏着伏兵。
“报,禀大王,贼军游骑搜索过来了。”
华军游骑们的谨慎与仔细自然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不,在离汲县十五里开外的一处林子间,就有着一大批的骑军藏身其中,时值华军游骑小组逼近林子之际,自有一名了望哨紧急猫腰冲到了林子深处,冲着端坐在一巨大树桩上的高开道便是一个单膝点地,紧着禀报了一句道。
“嗯?”
高开道昨日连夜率七千精锐骑军从黎阳仓出发,彻夜赶到了此处,为的便是打华军先锋部队的伏击,此际一听华军游哨搜索而来,高开道的眉头不由自主地便是一皱,可也没甚多的言语,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霍然而起,大踏步便往林子边缘行了去。
华军的游骑都是侦查老手,一组尽管只有三人,可队形无论何时都保持得极为的完整,不是倒三角便是正三角,彼此间的距离大体上保持在二十步左右,如此,既可保证足够的视野以及侦查面积,又可确保不会被伏击者轻易一网打尽。
“弓箭手上前,杀,一个不留!”
华军游骑的前行速度并不甚快,几处林子都先后进去搜了一番,渐渐地已骑行到了高家军藏身的林子附近,眼瞅着暴露恐怕难免,高开道的双眼里立马迸发出了冷冽的杀机,挥手间便已从牙缝里挤出了道将令。
“嗖、嗖、嗖……”
随着高开道一声令下,数十名弓箭手立马纷纷抢到了林子边,齐齐张弓搭箭,瞄着渐行渐近的华军游骑小组便是一通子乱射。
骤然遇袭之下,在前方拉开的两名华军游骑顿时便被射成了刺猬,来不及做出丝毫的反应,便一头跌落了马下,落在后方的那名华军游骑也自没能幸免,同样身中数箭,只是因着距离之故,伤虽重,却不致立马丧命。
“呜,呜呜,呜呜……”
受了重伤的华军游骑第一个动作不是拨马逃跑,也不是失声惨嚎,而是急速地操起了腰间的号角,拼尽全力地吹响了警报,旋即便见远处的三组华军游骑中立马有一组掉头向来路狂奔而去,至于其余两组则是策马在远处游曳着,警惕万分地监视着出事的丛林方向。
“混蛋!”
这一见那名重伤的华军游骑士兵最终还是拼死发出了警讯,高开道当即便被气得个眼冒金星不已,一边气恼至极地骂了一嗓子,一边一把抢过身边一名亲卫手中的弓与箭,瞄着那名正自拼命吹号的华军游骑便是一箭射将过去。
“扑通!”
高开道的箭术超群,哪怕隔着六十余步的距离,也自一箭准确地命中了那名华军游骑的咽喉,凄厉的号角声顿时便就此戛然而止了,可那又能如何呢,己方伏击地点都已经暴露了,再想偷袭华军先锋显然已不太可能,反倒要提防华军精骑大举前来报仇。
“张金树,尔即刻带三千骑出击,将那几只苍蝇往贼军赶了去,若遇敌,一战即退,将贼军引到此处来,快去!”
高开道面色冷冽地看了看已被射杀当场的三名华军士兵,又瞄了眼另外两组正在远处游荡来去的华军游骑,眉头猛然一扬间,便已声线阴冷地下了道命令。
“诺!”
尽管不明白高开道为何会如此下令,然则张金树却并无丝毫的迟疑,紧着应诺之余,匆匆点齐了两千骑兵,呼啸着便冲出了林子,以包抄之姿态,向正在里许开外的华军游骑们冲杀了过去。
“撤!”
这一见林子中竟然冲出了如此多的高家军骑兵,带队的华军伙长眼神不由地便是一凛,再一看对方明摆着要围杀己方一行人等,自是不敢再在原地迁延,挥手间,便已率部向来路疾驰了去。
“追上去,给老子杀光他们!”
见得华军游骑们要逃,张金树自是不肯放过,但见其一摆手中的长马槊,厉声咆哮了一嗓子,率部便衔尾直追不舍……
“报,禀大将军,贼军预伏于前方三里半处林子中,数量不详,我军已有三名游骑中伏身亡!”
大道上,华军先锋大将尉迟恭正自率五千骑兵一万步兵迤逦前行间,三骑游哨突然从前方疾驰而来,待得到了中军处,就见为首者一个干脆利落的滚鞍下了马背,冲着尉迟恭便是一个单膝点地,紧着便禀报了一句道。
“再……吹号,全军止步,就地列阵!”
一听前方有敌埋伏,尉迟恭不单不惊,反倒是来了精神,刚想着下令“再探”之际,眼角的余光便已瞅见了远处滚滚而来的烟尘,自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紧着便下了道将令。
“呜,呜呜,呜呜……”
华军到底是训练有素之师,尽管是在行进间,可随着号角声一响,各部立马闻令而动,飞快地以中军为基准,向两翼平行拉开,争分夺秒地构建防御阵型。
“跟我来,全军突击,杀进去!”
饶是华军战术动作娴熟,奈何飞驰而来的高家军骑兵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些,转瞬间便已冲到了离华军里许之地上,这一见华军阵型未整,张金树登时便乐了,大吼一声,率部便发起了最后的冲刺,打算杀华军一个立足未稳。
“骑军都有了,跟我来,杀贼,杀贼,杀贼!”
这一见高家军如此猖獗,尉迟恭登时便怒了,大吼了一声,率手下五千骑兵便冲出了尚未成型的阵列,呼啸着向张金树所部杀将过去。
“华夏儿郎,战无不胜,华夏儿郎,战无不胜!”
一里之距虽不算短,可对于高速冲锋的骑军来说,不过就只是眨眼间事而已,毫无疑问,华军骑军虽已冲出,可马速却是断然无法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加速到最大值,在这等情形下对冲,华军无疑要吃亏不小,纵使明知如此,华军铁骑也自无所畏惧,一边狂野地打马向前,一边齐齐呼喝着战号,马蹄声隆隆暴响间,杀气如虹而起,直上九霄云外!
“杀!”
尽管不知道尉迟恭是何许人,可一见其一身的黄金锁子甲,张金树便知此人必是华军主将无疑,于纵马狂奔间,直接便冲着尉迟恭而去了,待得到了两马将将相交之际,只听张金树一声大吼,手中的长马槊便已有若闪电般暴刺而出,毫不容情地直取尉迟恭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