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草笑容嫣然地看着白首族老,白首族老羞窘得想钻地缝,他怎么都没想到,魏长晏做了三十几年的家主,平日里应对得体,关键时刻却弃了全族,要自己逃命!
魏氏造了什么孽,怎么会有这种混账家主!
他恨恨怒骂:“早知如此,当时就不该压了言泽的父亲,扶持这种孽畜!我江洲魏氏数百年清名,尽丧于这螽犬之手!”
其它族老也面露愤懑,站到柳眠院中厉声呵斥魏长晏:
“家主不可如此!”
“大丈夫何惜一命,家主风光时数十载,该当殉族!”
“仙君秉性端雅,不会无故刁钻魏氏,家主无须惊惶……”
“家主速速收手,来此面见仙君……”
“……”
七嘴八舌的规劝,丝毫没能说动魏长晏回头,依旧重拳砸在一处阵眼上,眼看就能脱身遁走。
像他这样身居高位数十年的大家主,身上最不缺的就是千里瞬移符,只要离开魏府,天下之大尽皆可去。
被他扔下的魏氏万余族人,是死是活全看杜小草的心意,他是顾不得了。
白首族老劝他回头的时候,还被他罹骂:“糊涂老东西!马上撤去符阵,放我离开魏府,那妖鸟只跟我一人有仇,我走了她就消停了,不会为难你们的!”
魏长晏虽然是家主,可以闭启防护大阵,却要受一众族老掣肘,若他们齐心协力作梗阻拦,他也要手忙脚乱。
杜小草看着丑态毕露的魏长晏,心中冷嗤,方才她还要犹豫,要不要杀了魏长晏,此人虽然冲撞过裴府,但事出有因,怼上的又是裴夫人和裴煜,她这个外人也不好多少甚么。
现在他这么一番言行,真的该死了。
若放任他离开魏氏,必定要留下隐患。
站在杜小草身边的魏言泽,也没料到会闹到眼前这一步,一时愣怔,连斟酌好的求情言辞都卡在嗓子眼里。
杜小草笑眯眯地放下手中茶盏,拿出若吾小锥,寥寥几笔就稳住了翻江倒海的符阵,让魏长晏功亏一篑,癞皮狗一样跌落回来。
不偏不倚,正好跌落在柳眠院中。
众人看着满面惊怒的魏家主,被他数十年积威震慑,悻悻失语。
杜小草可不惯着他,今日他死定了,区别是死在谁手里,死得有多难看。
“小族老,本仙君给你一个机会,去杀了魏长晏,你就是下一任魏氏的家主了。”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满院子的人全都惊呆了。
魏鸣暗搓搓把他的腿从地上拔起来,让身边的侍从给敷了药,小心翼翼地包扎妥当,勉强恢复了行动力,拖拉着半条腿,扶着一个高瘦小厮,混在人群中看戏。
魏言泽却被推到风口浪尖上,进退两难。
真要听了杜小草的话,去宰了魏长晏,固然是他一直都想干的事,真到下刀子的时候,难免犯怵。
魏长晏毕竟是堂堂正正的家主,杀了他,跟恶臣噬主一个性质,他担不起这样的恶名。
不杀他,又负了杜小草的“好意”。
虽然到现在为止,这位传说中凶名赫赫的妖孽仙君,并没有露出暴戾蛮横的“本色”,谁知道她下一刻会不会翻脸?
死了他魏言泽一个不要紧,全族上下的性命要紧。
他犹疑的目光落到白首族老身上,白首族老皱眉沉思,目光暗暗看向杜小草,恰好杜小草也在看他,目光相撞的一瞬间,犹如有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惊得白首族老浑身一个激灵,立刻出声催促魏言泽:
“仙君已经发了话,你还愣着作甚?这魏长晏颟顸昏聩,弃全族人的性命于不顾,德不配位,死不足惜!”
魏言泽依旧踌躇,低声跟白首族老分辨:
“祖父临终有遗训,我魏氏子弟不得自相残杀,违者除族,尸骨不得归葬祖茔……”
旁边一位鸠面族老素来跟魏长晏不和,气愤愤地反驳:“如此说来,这魏长晏就更该死了,是他害死了你父亲,你为至亲报仇,天经地义!”
“他只是设局逼迫,并没有手刃兄弟。”他现在却要当众亲手杀了魏长晏。
杜小草看得津津有味,没觉得魏言泽磨叽不爽快,这么磨叽就对了,他若真像二傻子一样,挥剑就上,才辜负了他“小族老”的美誉。
魏长晏摔进柳眠院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是个死人了,哪怕苟活了下来,也是个会喘气的死人,魏言泽有无数办法收拾他,每一种都能让他生不如死,让他悔不当初。
他没必要争一时之气,当众宰了家主。
没了魏长晏的压制,他前途远大,必须得爱惜羽毛,不给别人诟病攻讦的把柄。
这是个聪明人,但也就是个聪明人。
杜小草略微失望,目光落到魏鸣身上。
这二傻子是个干脏活的好人选啊,从他在竹林中的种种言谈看,他所在的那个小宗,是魏长晏的心腹拥趸,很得魏长晏的重用,现在魏长晏这棵大树要倒了,他们这些攀附在大树上的猢狲,也要凉了。
不趁机改换门庭,还磨蹭什么?
事后追究,是他把杜小草掳进府中,才惹来这泼天祸事,他还能有命在?
一刹那间,魏鸣心思急转,忽然从身边的侍从身上拔出腰刀,趔趔趄趄地疾步冲到魏长晏身后,噗嗤一声,穿透了他的肩胛骨。
魏长晏一直提防着魏言泽,没有留意身后的魏鸣,他心中还指望着魏鸣的父辈出头救他呢,却等到了魏鸣的刀子。
这一刀没能到了魏长晏的命,却见了血,提醒了身边跟魏鸣处境相似的人,疯了一般冲上前,对着魏长晏乱劈乱砍。
“该死狗东西!老子忍你很久了!”
“你欺辱我的元嫡正妻,害得他悬梁自尽,今日杀了你为蕊娘报仇!”
“你忝为家主,肆意打压庶弟,害死了我四个手足兄弟,还把我生母的尸骨扔去喂狗……你不是人!”
“无耻老贼!那我们家伎不当人,祸祸折磨死了我的莲儿,今日让你偿命!”
“……”
喝骂声此起彼伏,每一声之后,都有利刃入体的噗嗤声,很快就把魏长晏戳成了筛子,殷红的血从四处流出。
到了最后,柳眠院的家伎都站出来几人,声讨复仇。
红蝶和她的母亲也在其中。
有人是因为憎恨,有人是为了撇清,有人是跟风,浑水摸鱼,眼前这场面,任谁都能看出来,魏长晏的家主当到头了,人也死定了。
杜小草留意到,魏鸣持刀劈杀魏长晏的时候,他躲在人群的父亲长吁一口气,他也想这么做,可惜顾虑颇多,魏鸣出手就不同了,少年人莽撞意气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