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言泽没料到眼前这一幕,呆怔看着奄奄一息的魏长晏,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杜小草还奚落他:“有时候人就需要豁出去,才能柳暗花明,可惜你不能,知道你今天错过了什么吗?”
魏言泽满脸苦涩,他错过了登顶成了家主的良机,失不再来。
魏鸣虽然带头手刃了家主,可他一个少年人,一向没什么好名声,注定也当不了家主,魏长晏死后,江洲魏氏要混乱很久了。
杜小草不关心他们会闹成什么样子,她对魏氏的印象非常恶劣,魏氏暗中对她做的那些坏事,她心知肚明,魏长晏的死勉强能抵过。
她施施然离开,留下残局给魏氏的人自己收拾。
在她身后,红蝶母女悲戚嚎啕,紧紧抱在一起,知道她们死定了,绝无一丝活路。
其它那些对魏长晏落井下石的家伎,不等魏氏的人和喝骂,自己先抹了脖子,有两个不肯死的,被白首族老下令拖了下去。
魏长晏自作孽不可活,但他毕竟是魏氏的家主,不是柳眠院这些卑贱家伎能僭越的。
魏鸣那边,虽然伤了腿,依然逞能要送杜小草出府,理由是人是他掳来的,就该由他送出去。
“仙君若要追究,冲着我魏鸣一人就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绝不反抗。”
杜小草对他刮目相看:“你虽然颟顸莽撞,比那个小族老有担当,他会被困在江洲城十年,是沾了这温吞性子的光,可惜锐气都被磨平了,难成大器。”
魏鸣不明所以,拄着白首族老的那根藤木拐杖,一路相送杜小草离府。
还没走到大门处,斜刺里冲出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看年纪四旬上下,簪金戴玉,气度不俗,身后还跟着七八个丫鬟仆妇,满脸凶戾地瞪着杜小草:
“你这妖孽!为何要杀我夫君?!”
杜小草哦豁,原来是魏长晏的续弦夫人,魏紫的那位继母,出身阳羡周氏,悍妒异常,魏长晏宠幸过的那些侍妾,大多都被她暗地里弄死了,裴惠贵为河东裴氏的族女,有火羽裴府撑腰,都被她挤兑得无容身之地,眼睁睁看着唯一的女儿魏紫落到柳眠院里。
现在魏长晏死了,她在魏氏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就算能逃过新族长的清算,也没办法保住从前的尊荣,甚至无法继续留在魏氏,要回到阳羡娘家投奔父兄。
她生下的儿女,女儿们已经出嫁,儿子却都得留下,不可能跟她回外祖家,她生的嫡长子还是下一任家主人选,没了魏长晏这个亲爹当靠山,会死得凄惨离奇。
便是她那些已经嫁出去的女儿,若是已经在婆家站稳脚跟了还好,否则没了家主父亲撑腰,被病逝、被冷落都是意料之中的事。
魏夫人把这一切厄运都归结到杜小草头上,指着她厉声叱骂:
“你这害人的妖孽!走到哪儿,就祸害到哪儿,灭了泰山羊氏和琅琊王氏不算,还要来害我魏氏!”
杜小草呵呵:“夫人既然知道我是害人的妖孽,还敢这么跟我说话,是真不怕死?”
魏夫人噎得一窒,她是看到丈夫惨死气急了,失去理智追上来罹骂杜小草,骂完了才晓得后果。
魏鸣连魏长晏这个家主都敢打杀,何况魏夫人?举起手中藤杖就往她脑门上敲。
魏夫人躲避不及,她身后的一个嬷嬷拼死挡住,被藤杖打死当场。
魏鸣还要再打,杜小草拦住了,这位魏夫人虽然悍妒,但罪不至死,跟她也没甚么关系,要惩治也该魏氏大宗正出手。
“这位夫人,若我是你,现在就不会来挡路,而是收拾行囊,让儿子逃出魏氏避祸,自己也卷起嫁妆回阳羡周氏娘家,你的儿女已经没了父亲依靠,万万不能再没了你这个娘亲,希望你选的那些女婿都人品矜贵,不会因为岳丈失了势,就翻脸无情。”
魏夫人惊得浑身冰凉。
她是周氏家主的嫡女,自幼养尊处优,又嫁到魏氏做了二十几年家主夫人,从未想过自己又失势的那一天,现在难题摆在了眼前。
“你……你这妖孽!你要杀就杀我,别害我的孩子们……”
“夫人放心,我不会杀你,也不会杀你的孩子,方才那些话,我就当你悲恸失智,口不择言。”
杜小草说罢离开,魏夫人面色几度变幻,僵在原地半响,恨恨罢了,带着那个被敲破了脑袋的嬷嬷尸体,返回她的院子,安排两个儿子马上出逃,即便不能立刻走掉,也要做好准备,伺机离开。
杜小草也站在魏氏府门外,诘问魏鸣:“说说看,你这些年一共掳了多少小姑娘入府?”
魏鸣摇头:“没有,姑娘……仙君你是头一个。”
“知道在本君面前撒谎的下场吗?”
“知道,实话实说最多死我一个,撒谎怕是要连累家人和族人,但我真没撒谎,我才十六岁,开春的时候母亲刚给我安排了两个漂亮通房,红蝶想要勾搭我,还得先吃下那个什么改容丹,变成魏紫的模样才能得逞,不然我根本懒得理她。”
“这么说,是本君运气不好?”
“不是运气不好,是仙君气质太好,我从来没见过比仙君气质更好的女孩子,一时发昏,我不会真的要把你弄到柳眠院去,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喜欢的,我怎么舍得便宜那些家伙?我就想吓唬吓唬你,让你听话给我做侍妾……万一裴氏真的找上门来,逼我放人,我就跟母亲说娶了你,我还没有定亲呢。”
杜小草气笑了,“你的歪主意挺多嘛,可惜啊,今晚就要死了。”
她催动火翎剑,抵住魏鸣的眉心。
刺痛感蔓延全身,温热的血也滴下来,隐匿在暗处的魏氏族人惊骇,又不敢阻拦,只能怨魏鸣运气不好。
魏鸣没有挣扎,没有央求,闭目等事。
等啊等,等得额上的血迹都凉了,还活蹦乱跳着,诧异地睁开眼,看见杜小草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今日给你个教训,以后再敢胡作非为……哼哼!”
魏鸣如获大赦,忙不迭表决心:“仙君放心!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一定循规蹈矩,做个好人。”
“知道咸阳秦氏的小宗正是怎么死的么?”
“听说过,他强掳民女,被仙君撞上了……”
杜小草斜乜他一眼,这厮运气好,还没铸下大错就被她吓住了,否则活不过今晚。
魏鸣心大如斗,丝毫没有鬼门关前捡回一条小命的自觉,看了一眼天色,起码是亥时末刻了,随口挽留:“仙君,天色已经很晚了,不如在魏府暂住一晚,明日我让族老为仙君摆酒饯行?”
杜小草笑出声:“你待会要挨揍了。”
魏鸣也许是真心挽留,但魏氏那帮族老,打心眼里把她当成恶客,巴不得她马上离开魏府,离开江州城,多耽搁一刻,就会暗藏无数凶险。
杜小草映着月光,骑着白麋鹿离开,五感六识却锁定在魏鸣身上,听见他被白首族老用藤杖痛殴,嗷嗷乱叫。
“大宗正,你干嘛打我?仙君都已经饶过我了……”
“呔!你这个该死的小孽畜!今日的祸事全都是你挑起来的!你是吃了多大的豹子胆,敢强掳仙君入府!刚才还出言挽留她,你是生怕我们这些老骨头死不了是吧?!”
“……”
杜小草一笑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