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夜西行,不知不觉出了江洲城,这才放慢了脚步,四处闲逛。
路边一座华丽酒楼中,她听游历四方的世家贵公子们闲谈,说起魏氏的这场的纷扰。
没了魏长晏这根定海神针,魏氏乱成一锅粥,单单是如何安葬前任家主的尸骨,就吵得昏天黑地。
魏长晏是暴毙的,死之前风光八面,心腹拥趸众多,包括魏鸣父子都是他的得力干将。
一朝丧命,他两眼一闭万事不理,活着的人得替他争个说法,不然他们往后怎么在魏氏立足?
魏言泽这些一直被压制的人,也要趁着这个机会清算,重新掌握家族权柄。
最终,火并了。
白首族老力挺魏言泽,亲手杀了魏夫人生的两个嫡子,其它庶子也挑出好几个杀鸡骇猴,稳住了混乱的局面。
魏言泽当上了家主,魏氏焕然一新。
有人笑有人哭,魏夫人哭得死去活来,跟着上门来接她归宁的兄长返回阳羡周氏。
归省的车队还在半路上,就听到她两个嫁出去的女儿,一个被丈夫休弃,一个被丈夫病逝。
魏长晏那种势利小人,嫁女就是一门心思高攀大世家,沾光占便宜,从不考虑女婿的品貌德行。
从前魏氏蒸蒸日上的时候,他的女儿勉强还能稳住夫婿,如今魏长晏死了,魏氏火并,实力大不如前,据说还得罪了“若吾仙君”,差一点点就被仙君灭门的倒霉家族,谁沾上水晦气。
被休被杀,意料之中。
魏紫身为魏长晏不情不愿认下的庶女,平日里沾不上什么光,现在还得受连累。
魏氏企图吞并曲江白氏的野心,早就明目张胆,一对“翁婿”虽然没有公开撕破脸面,关系已经僵到不能再僵,趁着魏长晏暴毙的东风,白氏果断撵了魏紫。
魏紫本来还指望白石粼力挺躲过,白石粼却压根不见她。
新婚燕尔的时候,一对小夫妻琴瑟和鸣,都对另一方做着不切实际的美梦,一年之后,魏氏露出獠牙,白氏一族失望至极,觳觫不安,恨不得从未娶过这么一位少夫人。
这哪里是“少夫人”,分明是毒饵灾星,给白氏带来灭族隐患!
曲江白氏没有让她“暴毙病逝”,已经是顾及她嫁来之后的温驯贤惠,并没有与魏氏沆瀣一气,对白石粼这个夫君也有那么几分真心。
这些好,不足以让她保住白氏少夫人的地位。
白氏需要彻底摆脱魏氏这头豺狼,撵走魏紫,给“少家主”白石粼另娶一位才貌、家世出众的新夫人,另找一个强有力的臂助。
同样是被夫家休弃,魏夫人可以回阳羡周家,她亲生的小女儿也可以去外祖家,魏紫却无家可归。
江洲魏氏那种地方,她拼了命才逃出来,再敢回去,会被吃得渣都不剩。
白石粼郎心如铁,她哭泣一阵也就撂开手,打点好全部嫁妆,带着所有陪嫁来的丫鬟仆婢,一起离开白氏府邸。
刚走到府门外,就看到一张噩梦般的俊脸。
“紫娘,为兄来接你了归宁了,开不开心,惊不惊喜?”
魏紫惊得趔趄后退,心情如坠冰窟,“不怎么来了?!”
“来接紫娘你归宁啊,这白氏商贾门户,根本配不上你,跟为兄一起回江洲,让族中长辈再给你另择一门好亲事,白石粼这种缩头乌龟,负心的鼠辈,眼睁睁看着你被驱逐,他一句话都不说,你还恋着他作甚?”
魏紫哪里是恋着白石粼,是怕极了魏鸣!
当初她在柳眠院做家伎,虽然年岁尚小,架不住宾客中多有变态,就喜欢摧折她这种小花苞,许多小姐妹花枝招展地去宴厅侍奉,满身淋漓地抬回来,性子倔强不肯顺从的,当场就得被掐断脖子,她亲手掩埋的尸体,都不下十具,她不想成为花肥,也不想被摧折辱躏,百般周旋。
但有些事,不是她躲得巧妙就行,得有人护着她才行。
魏鸣就是主动送上门来的靠山,他是他那个小宗的少家主,父亲颇有权势,宠得他跋扈豪横,太大的能耐没有,护住柳眠院里的一个小家伎毫无问题。
魏紫得了庇护,把他利用了个透彻,末了还翻脸无情,借着河东裴氏的东风,逼着魏长晏认下了她这个庶女,当上了魏氏正经的小姐,动辄就在人前摆她家主千金的谱,对魏鸣冷嘲热讽,喜滋滋嫁到曲江白氏做少夫人。
魏鸣虽然气闷,奈何魏紫已经飞上枝头,他没本事把人硬拉下来,只能眼睁睁看她飞出自己的手掌心。
那天杜小草在柳眠院发难,让魏言泽去杀了魏长晏,魏言泽畏首畏尾,魏鸣却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动作利索,这么凶狠的原因,一多半落在魏紫身上。
魏长晏的两个嫡女,论身份地位远超魏紫,照样被夫婿一死一休,魏紫这样的伶仃人,更不会有好下场,他生怕白石粼狠心杀了魏紫,早早带人来到曲江等着。
此刻,他凑到花容失色的魏紫耳畔,噙住她左耳垂上那一小片膏腴,啧啧吸吮把玩,毫不顾忌周围就是白氏的侍卫和陪嫁的仆婢。
魏紫又羞又气,狠狠推他,推不动,啜泣叱骂:
“魏鸣!你这个畜生!”
魏鸣冷笑,凑近了压低嗓门奚落她:
“小贱人,以为你现在还是白氏的少夫人吗?还是魏氏的大小姐吗?你被打回原形了知道吗?要不是我守在这儿,你连被休弃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被白石粼那个王八蛋弄死了裹上草席扔出去!”
魏紫面若死灰,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能活着走出白氏府邸,还是沾了魏鸣的光。
她原本的打算,是厚着脸皮去火羽城,投奔生母,裴惠好歹是裴府的嫡小姐,平日里锦衣玉食,养活她这个女儿没问题,至多是听一听裴夫人的冷言冷语,如今她这般落魄,也不顾不得许多了,熬过了最难的这段日子,她再另做打算。
魏鸣的到来,打破了她最后一点幻想,断了她所有退路,只能被他押着返回江洲魏氏。
魏氏虽然是她的娘家,却毫无亲情可言,又没了魏长晏这块虎皮披着,她不敢想自己会落到什么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