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谎!”
金袍老者指了指他身后的两个扈从,又瞥了一眼他的衣袖,转身离开。
短短片刻对峙,惊得杜小草满头冷汗,扯着俊逸男子的衣袖提醒他放自己出来。
俊逸男子笑着答应,把她从袖中挪到肩头。
“好叫姑娘知晓,如今你已不是魂体,被我用灵气凝聚了肉身,没办法从空间壁垒遁回去了。”
杜小草惊呆了。
一缕魂魄而已,居然能被凝聚成活人?虽然是只有拳头大的活人,那也是活人啊啊啊!
她愤懑忧虑,心一横便要自爆这缕魂魄。
哪怕对方符术阻拦,也挡不住她寻死,一了百了。
俊逸男子急忙用双手按住她的肩,温言相劝:“姑娘勿要惊慌,我并无恶意,你这缕魂魄若是爆开,对你的本体伤害颇大,不如且留着,日后你本体来到羽界,找过来融合了……”
杜小草任凭他花言巧语地劝说,就是不答应,眼前这场面,她要么爆了这缕魂魄,要么暂且留着,回是回不去了。
俊逸男子把两名扈从撵得远远的,带着杜小草在湖边欣赏风景,安抚躁动的情绪,杜小草趁机四下打量,看有没有机会遁走。
她这缕魂魄,已经跟溪涧边的身体彻底失联,不出意外的话,本体已经在封堵疏漏,她便是得了自由,重回魂魄形态,也无法原路返回。
当初在溪涧边,她看见水底的“金叉”时,就认出是金乌巨鸟脱落的羽毛,即便在金乌族内,也经常被用来淬炼法宝。
金乌与九色妖鸟,天生犯冲,几万年来纷争不断,她的祖父还与这一代的金乌老祖打过一架。
两族的祖辈,关系颇佳,还相约结亲,婚事最终没成。
孰是孰非,年代久远无法考证,都认定是对方的不是。
杜小草没有离家远游时,没少听祖父的不满之言。
现在她闯进了金乌领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万万不敢泄露身份,否则就不是折损这缕魂魄的事了,两族再起纷争都有可能。
好在,这个相貌俊逸的金乌并没有太难相处,还颇懂她的心思,看她蔫唧唧提不起精神,低声安慰:
“你放心,等你的本体过来,我立刻就放你离开,决不食言。”
“你发誓?!”
“我发誓,以金乌一族的荣誉。”
“你们金乌豪横蛮横,名声早就糟透了,还有什么荣誉……”
杜小草随口嘀咕,俊逸男子讶异:“姑娘似乎对金乌一族有很大成见啊,怎么,有金乌族人得罪过你?说说是谁,我帮你讨回公道。”
“我不认识什么金乌,我祖父认识,还打过一架,回家告诉我以后见到金乌,要么避开,要么打死。”
“令祖太偏颇了,跟一只金乌打过一次架,就要世世代代不死不休?”
“我祖父英明神武,他说什么都是对的,听了准没错!”
杜小草不满对方质疑祖父,抬脚狠踩了他肩膀两下,可惜她如今只有拳头大,卯足了气力,也踩不疼俊逸男子,还笑眯眯地揶揄她:
“姑娘有这么神武的祖父,还会常年饥肠辘辘,要去溪边叉鱼填饱肚子?”
杜小草讪讪,不知道该怎么怼回去。
俊逸男子还兀自嘀咕:“姑娘的祖父能跟大战金乌,不知图腾是什么?会飞吗?姑娘你这缕魂魄为何没有显出本体啊,看你也不像是人族……”
一堆屁话,句句戳中杜小草的死穴。
俊逸男子还不罢休,把她从肩头捧回掌心,凝视片刻,疑惑道:“姑娘本体的魂魄,也有了缺损?”
杜小草踢腾着腿脚想要挣脱,俊逸男子还真就松开了手,她顿时直坠落地,堪堪摔得鼻青脸肿的时候,又被俊逸男子兜回来。
“姑娘莫慌,我并无恶意,若有需要襄助之处,尽管直言。”
“你现在要带我去哪儿?!”
“赴宴啊,刚才你也听到我祖父的话了,中午有一场家宴。”
说话间,俊逸男子已经从芥袋中取出一粒牛眼大的果核,雕琢成楼船形状,小巧精致,入水蓦然变大,湖水荡起一片涟漪。
他捧着杜小草落在船头,楼船无风疾行。
昨日杜小草刚一过来,他就发现了,觉得她很像云斓,最终却没有现出九色妖鸟的本相,咄咄怪事。
两人闲谈,她说了许多匪夷所思的话,却又都是实话,并非撒谎。
他的天赋神通,就是能洞彻别人的本心,杜小草本心澄澈若琉璃。
她口中“英明神武”。能与壮年金乌大战且全身而退的祖父,多半也是真的存在,这样的人,放眼羽界并不多见。
俊逸男子静立沉思。
杜小草还在想着“家宴”的事,踩了踩男子的肩头:“你祖父……好像发现我了?”
“是,你这点道行,他老人家一看就能看破跟脚。”
“你确定?!”
杜小草惊了,想想也是,金乌老祖,人品如何且不论,只论道行,不见得比她祖父低,今日换了她祖父再次,会发现不了她这一缕分魂?
她慌了,命令俊逸男子:“你先把我藏起来,他若问起就说我逃了,找不着了!”
“这种谎话毫无意义,不要说你,便是你口中英明神武的祖父,若真到了这里,也插翅难飞。”
俊逸男子优哉游哉,气定神闲,杜小草便有些尴尬,不知该说些什么,斟酌酝酿片刻,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就说我是你偶然遇到的,养在身边做灵宠。”
“……”
俊逸男子愣了半响,忽然轻笑:“我与姑娘萍水相逢,姑娘就不怕我?”
太不见外了,还是心大?傻的?
杜小草悻悻:“眼前这般,除了信你别无他法,你最好别起坏心思,否则我祖父饶不了你!”
“在下谨记。”
俊逸男子并无瘟色,是个好脾气的。
杜小草心情放松,左盼右顾欣赏美景,金乌和云斓都是火系妖鸟,景致也颇多相似。
“姑娘昨日叉到的那些小银蛟,我想交给操持家宴的厨子烹制,姑娘意下如何?”
“这鱼本来就是你们家湖里的,随便你怎么处置吧。”
杜小草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不死心地追问俊逸男子:“我以后只能这么一丁点大,不能再变回魂体?”
俊逸男子摇头,从袖中取出一个一尺高的精致金笼,打开笼门示意她进去。
杜小草气晕了,狠呸了他一口,她情愿自爆也不愿进笼子。
俊逸男子也觉得冒失了,收起金笼,提醒杜小草不要乱跑:
“你也说了,金乌的脾气不好,你撞上了会吃苦,侥幸逃出去了,外面也很不安全,常常有大妖徘徊在附近。”
杜小草嗯嗯,再三保证自己不会跑。
眼前的俊逸男子,脾气温顺得不像金乌,半点火星气都没有,还喜欢“垂钓”,禽羽类大妖就没听说过谁喜欢垂钓,即便有也是垂垂老矣地老家伙,飞不动了,不得不坐在岸边石墩上晒太阳发呆。
俊逸男子不以为然:“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越是机敏旷达之人,越要静心自省,垂钓之乐,不在鱼获多寡,在于慎独修心。”
他说罢收起楼船,显出三足金乌巨大的本体,遮天蔽日,璀璨夺目,一只鸟爪就有水缸那么大,杜小草牢牢抱住他的一根脚趾,生怕摔下去。
俊逸男子轻笑,唿唿缩小了身体,鸟爪上脚趾合拢,俨然又是一个金灿灿的鸟笼,罩住了杜小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