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一位仙衣坊管事模样的人走过来,无视桑飞的“诋毁”,径自走到杜小草身边,满脸恭敬的笑容,自我介绍是天蚕族长的妹妹,叫锦娘。
“菰巫族长光临,蓬荜生辉。”
杜小草微笑,搞不清这人是知晓了她若吾仙君的跟脚,不得不来巴结,还是真的忌惮她“菰巫族长”的身份,想跟“邻居”搞好关系。
大概率是前者,毕竟堃巫已经知晓她的真实身份。
锦娘邀请她去茶舍,说天蚕部位于溪瀑上游,水源清澈,拥有一片雷劈桃林,每年鞣制桃花为饮,以溪水烹煮,颇有滋味。
“这桃花不是用人工采摘,是用两头罕见地桃花精魅采摘,灵气丰沛,入口甘醇,介于茶水和酒水之间,在天巫城鼎鼎有名,只有十大巫部的首领,才有机会品尝。”
杜小草听到桃花精魅,心中一动,没有拂袖而去,低笑道:“如此说来,是天蚕部抬举了我这个小巫部的族长,让我也有机会品尝十大巫部首领才有福缘喝到的奇茶。”
锦娘一窒,讪讪干笑:“菰巫族长说笑了,您肯来我们坊市,天蚕部上下倒履相迎。”
杜小草秒懂,这是知道自己跟脚了,否则区区一个菰巫部,那么不识相的东西,来了此地,不被打闷棍就要笑死了,还敢妄想享受贵宾待遇?
双方各怀心思,边走边聊,很快来到一座精巧的茶室。
杜小草一眼望去,盯住了茶室外的一片雷劈桃林,每一株都有千年以上的树龄,虬劲繁茂,有几株还结着桃子。
她问锦娘:“那两只桃魅何在,能否唤出来见一见?”
锦娘摇头:“桃魅虽然在这桃林里,却不听我们使唤,能不能见到要随缘。”
“这么桀骜的精魅,如何指挥它们帮你们采摘桃花?万一它们在花期闹脾气,怠工不肯干活怎么办?就没有钳制它们的法子?我看仙衣坊里,管事打骂巫女很在行,怎么到了桃林,就发了善心?”
杜小草说得犀利,锦娘被噎得哑口无言,死活不肯唤桃魅出来。
杜小草冷笑一声,大步走入桃林,只要精魅在这里,她就一定能找出来。
走了没几步远,她就发现桃林中有一处困阵,像关鸟的牢笼,不大却坚固。
她不顾锦娘的阻拦,三两下破开困阵,两只婴儿拳头大小的桃魅嘤嘤飞出,绕着杜小草盘旋不去。
这是昔年若吾仙君豢养的精魅,被天蚕部奴役豢养千年,乍然见到主人,惊喜莫名。
杜小草能感受到它们的欢欣喜悦,任凭它们趴在自己发髻上亲昵,小桃夭幻化的簪子见到它们,像是酒鬼见到了佳酿,百般搔首弄姿,让两只桃魅趴在自己身上玩耍。
杜小草泠然看向锦娘:“物归原主,如何?”
锦娘讪讪。
这茶是喝不下去了,杜小草领着桑飞和小鱼怪离开。
锦娘盯着三人的后背,目露凶狠。
这一片雷劈桃能像今日这般繁茂,这对桃魅功不可没,它们离开,最多十年,桃林就会泯然众桃。
……
同一座巨城,瞽叟也在唏嘘。
他刚收的弟子黑笋,已经知道了他的真正身份:天音部的老祖,巫疆十大天巫。
再牛叉也是个糟老头子,满脸褶皱,两眼空洞,穿戴寒酸,黑笋很瞧不上眼。
气人的是,这么一个糟老头,还有美艳绝伦的巫女堵路,一脸娇羞,欲说还羞,黑笋又不是瞎的,一眼就看明白了女子的小心思。
这么好看的女子,猪油蒙了心么,会迷恋眼前这个胡子拉碴的小老头?
一定是看上了他天巫的身份,老祖的地位,眼皮子忒浅,没救了!
黑笋腹诽,坐看便宜师父怎么老牛吃嫩草。
匪夷所思的是,嫩草自己堵在路边,老牛却在拿乔,词锋犀利地与美艳巫女言语一番,话里话外的讥诮奚落,黑笋一个路人听了都觉得尴尬。
姿容美艳的巫女心性极好,从头到尾没露出丝毫异样,仿佛真是偶遇,告辞离开的时候,曼妙腰肢扭得人面红耳赤。
瞽叟看着满脸涨红的徒弟,后知后觉地嗤笑一声:“怎么,迷上了?为师劝你一句,温柔乡是英雄冢,美人有毒,蛇蝎美人更是剧毒,离着三步远,都可能要了你性命。”
黑笋不服气:“一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罢了,哪有你说得那么可怕?这么好看的巫女,竟然会喜欢你这么个老瞎子,真是瞎了眼!”
“事出反常必有妖,你都觉得奇怪的事,我怎么会上当?”
“上当了又怎样,大不了给她一点好处,看她那模样,没有名分也肯的,春风一度,露水姻缘,这种便宜好事找上门,你怎么舍得放跑了?”
“老了,没心情了,你现在做了我徒弟,往后说不定也会有这种野花野草堵在路边,该不该沾手你事先想一想,别吃了亏,哭唧唧跑来找我这个师父出头。”
黑笋羞臊:“我是什么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我会哭唧唧去找你摆平风月债?!放下一万个心,永远不会有那一天!你这么瞧不起我,干嘛要收我做徒弟?”
“你爷爷跪下求我,让我一定带你离开。”
“我爷爷一生顶天立地,只会站着生,不肯跪着死,他会跪下求你?梦里呢?!”
“你爷爷顶天立地,希望自己的孙儿也是如此,他跪下不是为了自己求生,是想给你求一条生路,你该感恩,。”
黑笋红了眼睛,半响没有再吱声。
师徒俩沿着山腰的青石道路默默地走,时不时有一两声抽噎鼻子的动静。
一直走到旁边的白玉石亭中,黑笋才开口诘问:“我看你也不像是什么滥好人,我爷爷跪下求你几句,你就肯揽事上身?师徒如父子,岂能随意收下?我看起来也不是省心的人,以后你得赔钱赔功夫,有得烦呢,趁现在还没什么人知道,你反悔还来得及。”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既然应了你祖父,就不会轻易反悔,你是犀巫部的少主,将来还要重建巫部,跟我来了天音,凡事不要拘谨,我也不会刻意约束你,你只要记住巫部的规矩,别恣意妄为。”
瞽叟说罢,从袖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递给满脸懵的徒弟:“这是族规,你一样样记住了,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犯了错就要严惩,被打板子的时候,千万别跟我说,你没记住族规,‘没记住’这三个字,就该一顿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