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卜少巫眉心皱起,觉得这渡鸦老巫实在太坏了,逃离之前还要摆他一道,让他和城上城起嫌弃,且百口莫辩。
当时他把玉笛交还给赢生时,赢生嘴上感激,脸上惊喜,仔细揣摩他的语气,却有些异样,尤其是乍然看向玉笛时,愣怔的表情很明显。
当时他以为,赢生是因为“失而复得”,惊喜失态,现在回头看,未必如此。
赢生因为粗心大意,被渡鸦老巫用障眼法偷换了玉笛,被天卜少巫提醒之后,必然会百般小心,接过他递还来的真玉笛,岂能不吸取教训,慎之又慎地验看?
赢生肯定已经发现,玉笛中藏着的傀儡青牛是障眼法,但他没有揭破,一味道谢,然后远遁。
……
天卜少巫心慌意乱,他抢回玉笛,还给赢生和熏娘,目的是挽回心境,哪知越描越黑!
龟面人缓缓收敛起脸上的笑容,诘问孙子:“现在知道该怎么办了吗?”
天卜少巫犹豫,他晓得自家老祖的意思,只是不忍心那么做。
下一刻,他眼前忽然昏眩一片,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赢生和熏娘面前。
这对师兄妹虽然逃了好大一会儿,却躲不开一位天巫的尾随,两人见到天卜少巫的一刹那,熏娘还稀里糊涂,赢生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
他辞别天卜少巫之后,不顾师妹喊累,带着她拼命逃离,本来可以御剑化虹赶路,但此地因为秘境的开合,天地灵气波动太巨,无法驾驭,只能步行赶路。
使用空间符咒也可以,但两人身上的存货有限,很快就用光了。
赢生思忖再三,放着平坦的官道不走,转而进了旁边的山林,一路急掠,踪迹难寻。
躲过了各种凶险,躲不过天巫的鹰眼。
赢生可不会觉得,天卜少巫再次出现,是为了给他们师兄妹保驾护航的。
之前接过天卜少巫从渡鸦老巫手中抢夺回来的玉笛,刚一入手,他就察觉有猫腻,玉笛的确是真的,玉笛中的傀儡青牛,确实障眼法,虽然很“障”得很高明,只要用心沉浸,还是能够识破的。
但他不敢识破,还得奉承天卜少巫,假装他还回来的东西没有任何猫腻。
天卜少巫说他已经杀了渡鸦,顺便再杀了他们师兄妹俩,也不费什么事。
唯一想不明白的,是天卜少巫既然要侵吞仙宝,为何还要多此一举,把玉笛重新还给他们师兄妹,是怕口碑坍塌,被人指责是见利忘义的小人?
以鸣泽城主的谨慎小心,得到空空如也的玉笛之后,只会哑巴吃黄连认了闷亏,绝对不会鱼死网破找上天卜少巫,一来没有证据,二来,惹不起天卜部。
赢生虽然觉得天卜少巫“徒有虚名”,也没有太难接受,无论如何,他总归是庇护过自己和师妹,只谋财没有害命,没有让他和师妹倒在即将返回天巫城的山路上。
所有侥幸和庆幸,在看到天卜少巫和龟面人出现的瞬间,哗啦破碎。
良心和善心,抛弃一次,就能抛弃一万次。
天卜少巫被自家老祖催逼着,无计可施,冲着赢生伸出手:“拿来我看看。”
赢生沉默着交出玉笛。
障眼术法依旧在,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眼就能看出破绽。
天卜少巫苦笑:“不是我调换的,也不是渡鸦,是那个秘境之主,他收回了绝大多数仙宝。”
“我猜到了,不怪任何人,那样的仙宝,本来就不可强求,少巫去而复返,就是为了确证这件事?”
“是。”
“然后呢?”
“杀了你们。”
“既然如此,刚才何必——”
“我不能白白担了这种坏名声,现在杀了你们,回去告诉鸣泽城主,说你们被渡鸦杀了,一了百了。”
赢生焦灼:“不会影响到少巫的名声,我和师妹绝不会把秘境之中的事说出去,更不会讹上少巫……”
“你的承诺太轻,没有死人可信。”
“……”
话不投机,赢生失望至极,忽然轻笑起来,满脸讥讽地看着天卜少巫:
“原来你真的是那种伪君子,一错再错不可救药!”
天卜少巫沉默。
龟面人怒不可遏,瞪着赢生怒骂:“死到临头还敢嚣张,你以为自己就是什么铁打的正人君子?城上城也不是什么好地方,现在我给你们师兄妹一个活命的机会,改投到我们天卜部,我就饶你们不死!”
赢生嗤之以鼻,秘境之中那般凶险,他都没有答应秘境之主的收徒要求,不肯叛离城上城,何况此时此地,何况区区一个天巫!
他做好了身死的准备,别人没有。
熏娘忽然开口:“我不想死,愿意改投天卜部!”
赢生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看着师妹。
熏娘不理他,眸光灼灼地盯着天卜少巫,“我愿意随侍少巫左右,任凭驱使,永不背叛。”
天卜少巫呆怔原地。
龟面人笑得得意,目光泠然扫了熏娘一眼,颇为满意,催促她“证明自己”。
赢生迎上他不怀好意地目光,恨得目眦俱裂,嘶吼着要拼命,冷不防肋下一凉,一柄精美绝伦的匕首挂在他腋下,鲜血随之汹涌。
他的怒火因为这陡然一刀,倾泻了七七八八,整个人趔趄着差点摔倒,目光跟师妹撞上,师妹满脸惊惶,似乎也不敢相信自己会做出这种事。
在场四人,三人都是茫然震惊。
龟面人哈哈大笑:“不错,从此地起,你就是天卜部的人了。”
天卜少巫后退两步,一脸嫌恶地瞪着熏娘:“我不要他随侍左右,以后他不得靠近我十丈之内,不得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立刻杀了她!”
“我怎么会让这种女子随侍你左右,留着她,只是为了提醒你今日犯的错,人心就是这么反复无常,不可捉摸,以前你走得偏了。”
熏娘听了两人的对话,羞愤又懊恨,强忍着没有说什么,此地她这条性命,与龟面人来说,与地上的虫豸无异,随手就能碾死,她得活着。
在她不远处,已经身受重伤的赢生,面色惨白如纸,看着一心求活的师妹,无言以对。
龟面人还催促熏娘:“愣着干什么,继续,杀了你师兄。”
熏娘涨红着脸,瑟缩着肩,手中紧紧攥着那柄师兄送的定情匕首,一步一步靠近赢生:
“不要怪我!”
“那怪谁呢?怪你师兄对你太好,怪卑鄙的人毫无底线吗?”
气氛绷紧的山林中,忽然传来清脆悦耳的奚落声,天卜少巫紧张地四下打量,龟面人却已锁定了方位,紧盯着身后的溪涧:
“是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