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音少巫觉得自己万事不顺,跑回山巅找师尊的时候,意外发现了那座华丽山洞。
“老瞎子!你也太坏了!这么好的屋子给外人住,不给我住?”
“那屋子是你鸾婆婆自己布置出来的,不属于我,她是女儿家娇贵,你一个皮猴子,住那么华丽的屋子干嘛?没得消磨了锐气!”
老瞎子振振有词,天音少巫哼唧几声,也就罢了,他算是看出来了,那“鸾婆婆”面慈心苦,不是善茬子,不是碍着自己师尊,一剑劈了自己都没地方说理。
正郁闷着,老瞎子冲他摆摆手:“跟我来。”
“去哪儿?”
“祖祠。”
“……”
天音少巫秒蔫。
他名义上是老瞎子的弟子,实则没进过祖祠,严格来说并不算数,所以他不喊“师尊”,整天老瞎子长老瞎子短。
此刻真要去了,他病恹恹拖延:“改天行不行?”
“是觉得师父我朝不保夕,随时大难临头,怕被我连累了,反悔不想拜师了?”
“当然不是!我岂是那种见风使舵的小人!”
天音少巫矢口否认,脚步依旧磨磨蹭蹭,他对拜师不排斥,排斥拜师的冗长仪式,还有祖祠的那些巫老,整天板着脸不假辞色,看着就很难缠,平时奈何不得他,逮到机会肯定会收拾他。
果然,他的预感没有错,祖祠一众巫老见他来了,满是褶皱的脸比平时更加难看,盯着他每一个动作,务求十全十美,想偷一点懒都不成。
搁在平时,他只要对着老瞎子抱怨诉苦几句,就能赦免,今天却一点通融的意思都没,在“尽善尽美”这件事上,他比那些巫老还有执念。
“在你之前,我收过三位弟子,全都死于非命,其中两个是我亲手杀了的,剩下一个叛逃师门,我还没来得及杀他,就死在荒野山林中。”
老瞎子一字一句说得明白,天音少巫却惊呆了,他知道便宜师父曾经有个几个弟子,却不知道这些弟子的下场都这么悲催。
他不顾气氛肃穆,怔怔诘问:“师尊为何杀他们?”
“你的大师兄,出身寒微却野心勃勃,一心想要取代我,成为新的天巫,我察觉到他的歹心,故意买了个破绽,他就上钩了,你的二师兄是本族的族人,自幼养尊处优,整天笑呵呵,没太大的上进心,这其实也没什么,有前头那个比照着,他知足常乐也挺好,可惜富贵荣华泡软了他的骨头,出门游历的时候,被人用诡计擒住,为了活命,出卖族中秘闻,还亲自给坏人带路,害得巫部差点被屠戮。”
天音少巫干咽了口唾沫,瞬间不觉得师父心狠手辣了,换成是他,对这种孽徒也不会手软,尤其是第二个,不杀留着过年嘛?
他点点头,追问老瞎子:“三师兄呢?”
“他更简单,是别人安插到身边的卧底,被我识破之后惊慌失措,连夜出逃,在山林中被凶兽围攻而死,我追过去查看现场,发现那些凶兽出现的蹊跷,怀疑是驭兽师出手,为的是灭口,一个卧底,身份暴露之后麻烦非常大,派他来的人并不想跟我翻脸,杀了他永绝后患。”
天音少巫了然,点头:“老瞎子你放心,我一不想取而代之,二不会软骨头,三不是旁人的卧底。”
他随口一句“老瞎子”,惹毛了旁边的几位巫老,目光不善地盯着他:
“小子!你将来若是被杀,多半是坏在这张嘴上!”
天音少巫不以为然:“我是顺从本心,强过那些口蜜腹剑的伪君子,我师尊确实是个瞎子嘛,有什么不能提?”
“为尊者讳懂不懂?”
“懂了,以后尽量都喊他师尊。”
说话的巫老冷哼一声,拂袖坐了回去,他始终想不明白,自家天巫看上这不知好歹的混小子什么了,非得要收他做闭门弟子,随便在族中闭上眼抓一个,都要强过他嘛。
……
湖底龙殿,杜小草已经呆了好几天,欣赏青鳞这些年搜集到的字帖拓本。
青鳞犹豫了一下,略微尴尬地开口:“仙君记不记得一个叫白桃的小姑娘?”
杜小草怔然抬头,她当然记得白桃,无论是在焦溪村中,还是在裴府,两人都有很好的交情。
她一向是念旧的人,照她所想,白桃此时应该在裴府,跟在裴夫人身边做事,看在她这个仙君的情面上,裴夫人又识相,应该不会为难白桃、垂珠这些丫鬟。
青鳞苦笑:“白桃死了,临死前留下一块传影石,其中提到了你。”
杜小草的面色难看起来,她能听懂青鳞的弦外之音,是说白桃是他的人,那她出现在裴府,也是特意安排的?
一个幼年被拐走的小丫头,多年以后忽然被人牙子卖回原籍,忒巧合,稍一琢磨就会起疑心,她当时还没有涅槃觉醒,只有焦溪村的十几年记忆,不曾生疑,后来远离了火羽城,再没深思过这件事。
青鳞此刻提及,多半是出了猫腻。
她抬手示意青鳞拿出传影石,催发之后,半空中悬着一副画面,似水波涟漪微微震荡,终于平静下来时,出现一个跌坐在地的少女,正是白桃。
看她身上的衣衫,依旧是裴府丫鬟的打扮,画面中的山峦叠嶂却是巫疆风貌,依稀是在天巫城附近。
杜小草看得目不转睛。
虽然两世为人,但两世都是少女,看不得悲欢离合,半空画面中的白桃,胸前中了一刀,眼见是活不成了。
她拼尽全力催动传影石,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半旧的绣囊,看花样,似是在裴府一起做丫鬟时,杜小草送给她的那一只。
她无视胸口血流汹涌,尽量让面部表情保持平静,嘴角还竭力挤出一丝笑容,举起手中的绣囊晃了晃:“小草,原来你真的是仙君,我没有害过你,是真心拿你当朋友的,不管你人在哪儿,若是见到这块传影石,切记要提防一个人……”
杜小草正支着耳朵听,画面却陡然模糊,声音也消失,她只看到白桃的嘴唇用力翕动,似乎在重复一个人的名字,想要仔细看时,画面戛然而止,彻底溃散。
最后一个画面,是白桃的脑袋骨碌碌滚到地上。
杜小草恨得目眦俱裂:“是谁?!”
“不是我。”
“不是你,传影石怎么会在你手中?杀白桃的人又不是傻子,会让这么重要的东西遗落在外?!”
青鳞苦笑:“你也看到了,她当时被人逼到悬崖边上,又身负重伤,只能把传影石扔下山崖,我恰好就在崖下。”
杜小草气笑:“这么巧?!”
“当然不是巧合,我是特意寻过去的看热闹的,但我跟这个小丫头没什么交情,犯不着为她大动干戈,而且我去的迟了,来不及救她。”
“你知道追杀她的人是谁?告诉我,我去找他们!”
青鳞笑容愈发苦涩,动手的人是他的盟友,他不能随便出卖盟友。
杜小草冷嗤:“你这般拿乔,是要坐地起价?说吧,什么条件?”
“没有条件,我拿出传影石,只是想提醒仙君,小心这么一帮人,我已经跟他们闹翻了,但我信守承诺,不会把之前合作的事宣扬出去,请仙君见谅,以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会利用白桃的皮囊,出现在你面前行骗,你记得别上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