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鳞说得遮遮掩掩,杜小草已经听得明白,来暗害她没什么,前世今生都不缺想暗害她的人,但白桃牵连进去,枉送了性命,让她愤懑不满。
从结果倒推,当年拐走白桃的人,秘密训练她做眼线的人,杀了她的人,应该都是同一拨人。
可恨!
杜小草收起传影石,悲恸和愤懑也一并收起,面色极为平静,她不晓得幕后黑手是用什么要挟了白桃,让白桃心有忌惮,始终没有对她坦诚相告,若是早知道她背后的这些事,她未必会死。
此仇后报。
她追问青鳞:“你真不肯说出那伙人的身份?”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们什么身份,跟他们有来往,只是为了留一条后路,你知道我跟族中关系不好,时刻要提防他们卸磨杀驴,不想成为棋盘上的棋子,千方百计寻觅新的盟友。”
从前是神秘人,现在是杜小草。
杜小草冷笑:“你这般藏头露尾,哪里是找盟友,是找主子,他们对你的跟脚;一清二楚,你却对他们一无所知,万一他们起了歹意,你就坐以待毙?”
“本钱太少,只能冒险一博,让仙君见笑了。”
杜小草哼了一声,对这位“龙君”的奸猾很不满。
她转身想要离开,身后忽然传来极细微的咔嚓声,寻常人肯定是听不见的,但杜小草五感六识敏锐,惊觉回头看去,发现青鳞俊逸的面容如同干涸的湖底,蛛网般的裂纹肉眼可见,裂隙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你……怎么回事?!”
青鳞不说话,整个人仿佛泥塑木雕,僵立在原地,唯一能证明他还活着的,是他因为剧痛而翕动的双唇。
杜小草的目光下垂,发现他的手背上也有相同的裂纹。
其它遮掩在衣衫下的肌肤,大抵也在开裂。
点点金芒从裂隙中逸散,突破湖底龙殿的禁制,弥漫到湖中,把偌大一座仙湖染成了淡金色。
天巫城中人如何哗然惊叹,如何围观神迹且不提,青鳞的性命危在旦夕。
杜小草就看见,青鳞身为“祖巫”凝聚出的神意开始枯槁,身形也有虚幻的趋势,她搞不清是怎么回事,猜测跟青鳞的宗族有关,他们在青鳞脱离掌控后,终于出手了。
一出手就是杀招。
杜小草只能力所能及地援救,把她一路游历得到的金身碎片,全部拿出来,用法力震荡成金粉,描补在青鳞身上。
收效甚微,只是暂缓了一下裂开的速度,旋即继续开裂。
杜小草急得团团转,青鳞的目光却被她从芥袋中翻出来一个香炉吸引,眼珠用力转动,示意她拿起香炉。
杜小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是自己从秘境山巅宫殿香案上得到的小香炉,金湛湛地精致讨喜。
她小心翼翼地把香炉递到青鳞手中,入手的一瞬间,香炉陡然虚幻,膨胀,如盔甲一般,从头到脚罩住了青鳞。
无边金光绽放,缓缓止住了青鳞开裂的趋势。
一盏茶功夫后,他已经能开口说话:“多谢仙君救命之恩,这香炉……从何而来?”
杜小草据实已告:“从秘境之中,供奉在那座山门的祖祠前。”
看起来很普通,关键时刻居然能救命。
杜小草很诧异,青鳞很庆幸,“仙君有所不知,这香炉不知道被人供奉了多少万年,凝聚的香火之力远超过我百倍,有它在手,我的金身很快就能恢复,族人那边,再也不能以此挟制我。”
“恭喜。”
杜小草凉凉嘲讽,“你得救了,我的一件仙宝没了。”
“大恩不言谢,来日结草衔环,当牛做马……”
“你是蛟龙,当甚么牛马?没诚意!还有,那秘境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香炉?积攒的香火之力比你这个祖巫还多出百倍?”
“香炉是死物,它厉害,是因为它有个厉害的主人,那秘境之主来头不小,这么一件重宝,任由你带出秘境,没有追回,真是慷慨。”
杜小草蹙眉:“他不会早就料到今日吧?”
她可是记得清楚,秘境之主放人离开的时候,收回了绝大多数仙宝,大部分人都是空手而归,间接导致了赢生、熏娘和天卜少巫之间的矛盾。
既然如此,秘境之主怎么会任由她带走香炉?
看似不起眼只是她不识货,这东西绝对可遇不可求,需要千万年的底蕴。
青鳞开心过后,也陷入沉思,无奈苦笑道:
“那秘境之主绝非善与之辈,他忽然在天巫城外现身,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处心积虑,真相如何,很快就能浮现,咱们静观其变。”
……
湖畔,浩渺碧波忽然变成了金色,吸引了满城人前来围观,湖边人群挤得里外七八层,盐湖周围的酒楼、茶肆、亭阁上,也挤满了大巫部的贵人,居高临下俯瞰湖面变故。
“怎么回事?”
“湖水怎么变成金色了?!”
发问的人嗓音干涩,没有人回答他,短短一柱香时间,湖水中的金光就开始收缩,在巨大的湖面上凝聚出一座威严祖巫金象,双眸随着水流联姻微微开闭。
湖边的人哗然惊呼:“祖巫显灵了!”
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显灵,见了就是福运,磕头就对了。
茶楼酒肆中站着的贵人,也不约而同弯了膝盖,冲着湖水砰砰磕头。
艳阳高照的时候,湖水偶尔也会照射出金色,但今日细雨缠绵,天空乌云一片,既无日光也无云霞,连彩虹都没有,根本不可能折射出眼前景象。
只能是神迹。
人群亢奋了大半个时辰,祖巫金身缓缓消失不见,围观的巫老面面相觑,他们比湖畔的巫民知晓更多内幕,祖巫显灵可遇不可求,但凡出现,就意味着变故。
大概率不是好事。
没有任何人敢流露出抱怨神色,万一祖巫就在附近徘徊,听到了记仇怎么办?
天音少巫因为在祖祠“拜师”耽搁了时间,闻讯冲到湖边的时候,祖巫金身已经缓缓消退,郁闷懊恼,冲着湖面大声呼喊,吓得他身后跟来的巫老赶紧阻拦。
“少巫,万万不可冒犯祖巫!”
“若是冒犯了,会怎样?祖巫会跳出来打我?”
巫老笑容苦涩:“少巫说笑了,祖巫岂会跟我等一般见识,但他心情不好,就会折腾天巫城泄愤,少巫可能不知道,这座天巫城的存亡,全在祖巫一念之间。”
天音少巫不信,在他看来,“祖巫”就是个泥塑木雕,供奉起来信则有的东西,但听巫老话中之意,祖巫是活生生的,七情六欲俱全,跟他这种中二少年一般情绪易变?
他悻悻诘问巫老:“天巫城的存亡在祖巫一念之间,但咱们这些大巫部算什么,全都是寄人篱下的奴仆?”
“少巫,咱们这些人在祖巫面前,本来就是奴仆,倚赖祖巫庇护苟延残喘……”
天音少巫不满他灭自家威风,祖巫又如何,就可以随意操纵满城之人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