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 姑丈?”孟鑫手一哆嗦,正攥着的酒杯里的酒水都洒出去不少。
旁边魏海也张大了嘴巴, 神情都有发木,小心翼翼道:
“姑丈?孟老兄,这是你的,两位内侄?”
这火锅店竟然是孟鑫岳家的?好像也不对啊,要是真有这么厉害的岳家,怎么从来没有听孟鑫提过一回啊?
孟鑫也回过神来,神情就有些惶恐——
所谓士农工商, 商家或者有钱,地位却最是卑微, 面前这两位小公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却跑过来叫他姑丈, 肯定是认错了的。
毕竟, 他和妻子成亲这么多年,对妻子家有什么人还不清楚吗?虽然家境尚可, 却是人丁寥落,兄弟子侄皆无, 就一个老娘相依为命罢了……
眼下却突然冒出两个这么大的小伙子, 还明显是很有背景的,孟鑫这心里可不是“噗通”“噗通”的:
“两位公子认错人了吧?”
“阁下是南城孟居士的话, 在下兄弟就没有认错人。”姚子澜神情依旧恭敬, “姑母已经在外面车上等着了, 姑丈随我们去看一下便知。”
眼瞧着两人言之凿凿,孟鑫越发如坠五里雾中。
还是旁边魏海提醒他:
“既然两位公子说嫂夫人就在外面,那不然我们陪孟兄过去看看?”
孟鑫这才回神, 心想也是。虽然他自己也算有些身家,可和这绝味火锅店的东家相比,应该还是差得多啊。
没道理人家东家为了坑人,就上赶着对自己叫姑丈。
这么将信将疑的跟着姚子澜两人往外走。魏海几人也没心情吃了,忙放下筷子一起跟了出去。
姚子澜倒也没有阻止——
别说是孟鑫,就是他甫一听说离家多年渺无音信的姑母回来的时候,可不也很是吃了一惊?
几人走到门前时,正好遇见从外面往里走的汪海,一眼瞧见姚子澜,汪海就笑呵呵的和两人打招呼:
“哎呦,这不是小将军,小姚大人吗……”
今儿个王全去
姚府宣旨的事汪海已经知道了,旨意中的意思,更是再明了不过——
皇上分明是唯恐再有人横插一杠,先提前把姚县君这个人给定下了。
也就是说,眼前这两位,可就是实打实的六殿下的小舅子了。六殿下的小舅子,那自然就是板上钉钉的自己人了。
而且汪海可是知道,这两位小公子和姚县君关系好着呢。所谓爱屋及乌,六殿下心目中,两个小舅子的地位也一定非同一般。
这样的心态之下,待两人自然不是一般的客气。
孟鑫还好些,毕竟长时间不在京城,虽然看出来汪海也非常人,却是闹不明白对方到底是干什么的,看他和自己打招呼,便也和常日一般还礼。
魏海几个却是吓得傻了——
我的娘哎。孟鑫的岳家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明明这两位小公子瞧着也不过十七八的模样,却竟然都身上有功名吗?
不是那些簪缨世家,断不会出现这样骇人的事。
更要命的是这对着孟鑫的内侄笑的和弥勒佛似的男人,他可是汪海啊。如果说六殿下是阎罗王,那汪海就是黑白无常。
他们这些升斗小民每每瞧见汪海,哪个不是吓得屁滚尿流?结果对方却对着两个小孩子恭敬有礼!
越想越惶恐之下,竟是路都要走不成了。
孟鑫也察觉到朋友们的反应不对,一时越加忐忑,又安慰自己,肯定是弄错了,等见着马车上的贵客,对方就会明白这一点……
正想着呢,已经来至马车前,姚平君从车里探出头来,含泪瞧着他:
“相公,上来吧。”
“平,平君?”孟鑫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眼睛——
马车里的女子竟然真的是妻子姚平君。
“姑丈,请。”姚子澜和姚子冉一边一个扶着惊得目瞪口呆的孟鑫上了马车。
又冲着旁边失魂落魄的魏海等人礼貌一笑:
“家父挂念姑丈,扰了几位的雅兴,还请多多见谅。”
“不敢,不敢。”魏海几人哪敢拿乔?纷纷揖让还礼。
姚子澜和姚子冉这才飞身上马,护送着马车离开。
“哎,你们看出来些什么没有?”好一会儿,魏海才做梦似的道。
“没有瞧错的话,刚才那辆马车上的族徽,是,镇国侯府的吧?”之前坐在最尊位的男子说话都有些发虚——
一定是他看错了吧?毕竟孟鑫就是个南城的普通商人罢了,或者在南城也算富甲一方的人物,到了京城这权贵云集的地方,根本屁都不算。
怎么竟然和镇国侯府扯上了关系?
“我就说那族徽瞧着眼熟呢,竟然是镇国侯府的马车吗?那两位小公子……”依稀想起,之前汪海可不是称呼两人“小将军、小姚大人”,镇国候可不就是姓姚吗。
“你说什么?”孟鑫连坐在马车里都忘了,一个挺身就要站起来,头顿时撞到了车顶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怎么了姑母?”姚子澜的声音随即在外面响起。
“没事儿。”姚平君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拉过来孟鑫,帮他揉了下头,压低声音道,“常日里就会在我面前吹嘘,什么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今儿这才多大的事啊,就把你惊成这样吗?”
“还多大事儿?”掀开车帷,孟鑫指了指外面骑着枣红大马威风凛凛的姚子澜,“你说多大事儿?”
孟鑫自觉他还是挺能抗的——
一直说娘家没什么人了的妻子突然冒出两个活生生的大侄子来,还一个个的,这么威风,换谁不得吓一跳?
更别说妻子竟然还说,她娘家兄长不是旁人,竟然是大楚战神、堂堂镇国候姚平远。
“好了,我知道不该瞒你这么久。”姚平君也有些愧疚——
之前她想着,既然这辈子都不准备再和娘家人扯上关系,何必再跟婆家交代过往种种?
“之前的事,另有隐情,等有时间了,我再跟你细说……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没有生气……”孟鑫也是哭笑不得——
他和妻子自来恩爱,一向对妻子连个娘家人都没
有只有心疼的。妻子突然又有了娘家人,他只会高兴,怎么会生气?
就只是,这娘家人的来头也太大了些——
他的大舅兄竟然是堂堂镇国候!孟鑫甚至已经开始庆幸,幸亏他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妻子的事,不然这时候,是不是早吓得屁滚尿流了?
错眼间正好瞧见前面一家铺子,忙让车夫停一下,又压低声音对姚平君道:
“第一次见大哥,我总不能空着手吧?”
到底下车,拣时鲜果子买了不少,除此之外,又买了些人参燕窝等贵重礼品。
却是一路上都和做梦一样,等到瞧见圣上亲题的“镇国侯府”几个大字,孟鑫又被惊了一下。
毕竟是姑爷第一次登门,也是给姚平君做脸,姚平远虽然身体不便,没办法亲迎,就拜托大舅哥江承佑接了出来。
赶巧林清言也过府探望姚平远并妹夫,可不就受命和江承佑一起在大门外迎候?
孟鑫虽然不认识两人,却也看出来两人必不是寻常身份,等听说一个竟然是东阳侯本尊,至于另外一个瞧着年轻文质彬彬的儒雅书生,则是昌平侯世子、大理寺卿林清言时,再次目瞪口呆——
明明之前已经对岳家的富贵做足了准备,这会儿却还是有些一脚踏空的感觉——
这就是镇国侯府的底蕴吗?随随便便出来个亲戚,都是他孟鑫想都不敢想的大人物。
和其他侯府姻亲相比,他这个侯府女婿,怎么看都太寒酸了些。
一行人鱼贯而入,姚平远并江氏和舜华几个已经在正厅外的台阶下等着了。
瞧见孟鑫,舜华就直接拜倒:
“侄女儿舜华,见过姑丈。”
来时路上孟鑫也听妻子说了侯府的大致情形,即便是这个侄女儿,身上也是有着县君的封号的。
还担心自己这个商人姑父会不会被看低,没想到,却是对自己恭敬的很。
一时不免感慨,果然不愧是累世权贵之家,当真是满门龙凤啊。
就只是这侄女儿贵气逼人之下,总觉得自己
之前准备的伴手礼有些拿不出手呢。
“侄女儿今儿个可是发财了,之前姑母已经给了一份儿,眼下姑父又送了,舜华就有了双份呢。”舜华开心的接过,又上前挽住姚平君的胳膊,“姑母,跟你说一个好消息,就在刚刚,我大哥,他醒过来了。”
这段时间,舜华每日都会把取出的灵泉掺入太医开的药物里,现在瞧着,效果还真的非常好,大哥终于醒过来了。
那样的话,是不是意味着,萧恪的药浴里,加了自己的灵泉,也会事半功倍?
“啊呀,真的吗?”姚平君也明显开怀至极。急不可待的就想去看大侄子。
“让你嫂子和华姐儿陪你过去。”姚平远笑着道——
今天也算是三喜临门了:
女儿的婚事有了着落,离家多年的妹妹终于归来,昏迷多日的长子也醒了……
就是这个妹夫,虽说出身商家,可瞧着气度也能说得过去。再有他之前也细细问过,知道孟鑫待姚平君也是极好的,也就把最后一点儿不满给压了下去:
“这些年,辛苦你照顾平君了。”
“我听平君说,妹夫你们不日就要南下?”
姚平君和孟鑫育有一女二子,长女的年龄也就比舜华略小些。最小的儿子却是年方七岁罢了。
本来姚平远的意思,是想要姚平君在府里多住些时日的,只姚平君牵挂孩子之下,还是决定按时回去。
“从前种种,过去的也就过去了,只咱们是亲戚,总也要走动起来,我和你嫂子想着,就让华姐儿先跟着妹夫你们过去拜望一下亲家,将来有时间,或者你父母过来,或者我身体好些了,到南城去拜望,两家人总要一起坐下来,认识一番才好啊……”
堂堂镇国侯府嫡女,就那么简简单单就把自己嫁了过去,就是孟鑫重情,难免还会有不晓事的在背后嚼舌根。知道妹妹也是有娘家人可以依靠的,以后的路总能更顺当些。
会让舜华跟着过去,既是代表家里,也是因为秦家闹得太过
不想舜华听见那些风言风语,心里不开心。
“大哥言重了,侄女儿肯跟我和平君回去,我们求之不得。”孟鑫明显很是意外。
还想着大舅兄也就是不得已走走过场吧,怕是心里不见得对他如何重视,没想到竟然这么郑重,当下自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归期上,却到底让孟鑫往后错了两日——
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见亲家,还有三个外甥的,姚平远可不是准备了丰厚的礼物?
眼瞧着那些精致的首饰并百年老参、上等燕窝一样样的往里装,孟鑫真是心惊胆战。即便再三拒绝,吃的穿的用的玩的等等,姚平远依旧准备了一大车。
孟鑫本来约好的有船只,这么多东西,明显就放不下了。正好有官船也要南下,江承佑就出面打了招呼,索性让几人做官船前往。一则安全,二则外甥女头一回出远门,江承佑也想外甥女能舒坦些。
“……听你姑母说,南城那里风光可是好着呢,你去了到处逛逛,多住些时日,也在你姑母面前进进孝道……”临别时,江氏拉住舜华的手——
虽然明白丈夫这般安排,是为着女儿好,却依旧很是恋恋不舍。
这边正依依惜别,不妨皇宫那边又有旨意到了。江氏忙又推了姚平远过去接旨。
舜华在外面站了会儿,返身进房间收拾东西,不妨刚一开门,就瞧见了临窗站着的那个高瘦身形,脸“轰”的一下,顿时红了个透:
“谁让你进来的?”
明明应该是责问句,听着却是一点儿气势也无,说是撒娇更恰当。
萧恪已然转过身形。
骤然直面那张夺人心魄的俊美容颜,饶是舜华呼吸也是一滞——
女装示人时,萧恪其实是把容貌往丑里化了些的。前儿个冒冒失失的闯进萧恪房间,倒是得见萧恪真容,只彼时舜华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悲伤的状态,再有女孩子的羞涩,根本没敢仔细看萧恪真正的长相到底是什么模样。
这会儿两人
骤然相对,对上俊眉修目,容色之美令人目眩神移的萧恪,舜华竟然直接就看的呆了。
一直到鼻子被轻轻捏了一下,舜华才回过神来,脸红的简直能滴下血来——
真是太羞耻了,竟然看男子看的呆了……
萧恪也是一阵的心潮起伏,强忍住把人抱在怀里的心思:
“我听说,你要南下?”
“嗯。”舜华点头,忸怩道,“我不是,让汪海跟你说了吗?”
“汪海跟我说了……就只是,我总要亲自过来一趟,才放心。”
听萧恪这么说,舜华心里止不住一甜,好一会儿才道:
“姑姑姑父待我好着呢,不会有什么事的……还有我让汪海给你带过去的那玉瓶,里面装的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你记得泡药浴时……”
这么说着不期然想起和萧恪一起跌落水中时,所感受到的那让人血脉贲张的肌理触感,好险没咬住舌头:
“……泡药浴时,每次,每次放进去十滴……”
萧恪再也忍不住,探手把人搂在怀里——
他萧恪何德何能,此生能遇着姚舜华。
也是用过之后,萧恪才明白,玉瓶中的液体说是菩萨净瓶中的仙液都不为过——
这之前每次泡药浴,当真是生不如死。
可放了玉瓶中的液体后,虽然暂时还不能确定于祛毒方面是否有奇效,却是大大减轻了痛苦。
尤其是身上的伤口,恢复的速度竟是平时数倍!
从小到大,萧恪所经历的,从来都是属于他的东西只有被人夺走的,即便是他的性命,也从没有人当成一回事。
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被人当做无价之宝般,小心呵护的感觉。
“……汪海跟我说了皇城司的进京渠道,要是玉瓶里的液体用完了,我还没有赶回来,就会托他们带给你……”舜华依旧小声道。
却是久久没听见萧恪开口,下意识抬头,正好对上萧恪有些发红的眸子,顿时吓了一跳,慌忙就想去查看萧恪的伤口:
“又痛了吗,哪里
痛?”
“没有……哪里都没痛……”萧恪哑声道,“南城那里风光很好,你可以多住些时间,不用担心我……还有,这个令牌给你,要是一时遇到什么棘手的事,尽可去皇城司下属衙门……”
“王全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你过去看看吧。”萧恪不舍得后退一步。
“嗯。”舜华应了一声,看他隐忍的样子却是越发心疼,到底上前一步,轻轻抱上萧恪的腰,“你记得答应我的话,一定要快快好起来……”
“嗯。”萧恪默默亲了下舜华的发,好一会儿才不舍得放开。
从房间里出来时,王全果然已经在外面等着了。甚至不知道他跟姚平远说了什么,偌大的院子里,就只有他一个人罢了。
瞧见从舜华房间里走出来的萧恪,王全忙低了头,只做自己是盲的瞎的一般,私底下已是笑的见牙不见眼——
哎呦,看六殿下和姚县君的模样,明显是情根深种啊。
皇上他老人家要是知道了,不定多开心呢。一直到确定萧恪彻底离开,才过去跟舜华见礼:
“老奴见过县君……”
之所以会特意过来跑一趟,也是因为隆盛帝知道,姚平远让舜华代替他离京前往南城。
“皇上想要问县君,进来可是又做过什么梦没有?”
舜华回想了一下,上一世这个时候,印象里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发生。当下摇了摇头:
“倒是没有。”
“没有吗?”得到答案的隆盛帝明显就有些失望——
明明去年宁王已经“被刺身亡”,结果昨日忽然接到邸报,说是西南之地,忽然有人打出宁王的旗号造反。
之前一直把宁王视为心腹大敌,隆盛帝才会令萧恪以身犯险、行刺杀之事,这会儿骤然又听到宁王的消息,顿时就有些心神不宁。
本来还想着,能不能从舜华那里得到些启示呢,谁知道她竟然没做梦。
“这没做梦啊,说不定,也是好事呢。”看隆盛帝愁眉不展,王全一旁小心翼翼道。
“好事?”隆盛帝愣
了一下,忽然大笑,“是朕着相了。”
也是啊,能惊动上苍的,肯定应该是大事啊。
宁王那样的,如何值得上苍关注?
舜华没做梦,岂不是暗示自己,对方掀不起什么风浪?
这边正自寻思,值事太监果然又捧了一叠奏折过来。隆盛帝打开第一章奏折,竟然说的就是宁王之事:
“……不过是流匪假冒,已伏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05 13:25:37~2021-06-05 20:22: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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