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这里……哎呦, 这个箱子里东西金贵着呢,可是要小心些……”
大舅子送的东西太多, 又担心因为他们误了官老爷的行程,孟鑫可不是忙的一头的汗?
快步上前和下人一起抬那口朱红色的箱子,孟鑫不是一般的小心翼翼——
这箱子里全是大舅子给两个外甥精心准备的书籍,很多都是世面上有钱也买不到的。
大舅子的意思他明白,分明是提携外甥,让他们走仕途的意思。
瞧见那么多书籍,孟鑫可不差点儿没哭了?
曾经, 他也是一心想要读书科举的。不想刚考中秀才,父亲就得了一场重病。
孟鑫早慧, 读书间隙也曾跟着父亲走南闯北,别看彼时年纪小,已经颇通人情世故, 眼瞧着父病母弱的现状, 深知真是再读下去,父亲如何不好说, 万贯家财,怕也会保不住。
当机立断不再读书, 全面接手了家里的生意。
说起来这些年, 孟家财力越来越雄厚,孟鑫却还是很有些失落, 午夜梦回时, 未尝不唏嘘感慨, 悼念他早早中断的读书生涯。
也是因为这个,对两个儿子读书不是一般的看重,还特意花费钱财聘请名师到府上任教。
如今甫一认亲, 大舅子就想到了这一头,可见确实是没把他这个出身低微的妹夫当外人。
孟家船只这边的忙碌,前面官船上的人无疑尽收眼底。
眼瞧的那家子商户竟然准备了那么多东西,要带回老家也是啧啧称奇:
“早听说江南豪富,眼下瞧着,还真是名不虚传。”
岳城是岳府大管事。
如今坐着官船前往江南就职的,就是他们家老爷,岳林翰。
岳林翰之前在皖北任职,如今到任江南按察使,也就升了半级。不过比起皖北酷寒之地,现在却是要去江南繁华大郡,无疑依旧是一件大喜事。
岳城媳妇余氏正好也在近旁,听丈夫这么说,“嗤”了一声:
“有钱又怎么样,还不是要打我们家老爷的秋风,沾咱们府上的便宜……”
身为夫人身边得用的人,余氏方才可是听夫人提起,说是有人托了官船管事,让亲戚跟着他们这楼船一块儿往江南去。
虽然她也就是下人罢了,可想到对方也就是打秋风、沾岳家便宜的,不免还是生出几分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还想再说,就瞧见后面船只上的东西终于装载完毕,一个头戴幂离的女子被人簇拥着上了船,不觉就有些好笑:
“啊呀,商户女子罢了,到处走南闯北的,又搞着劳什子做什么,真以为她自己有多金贵吗……”
话音未落,却被人打断:
“你这是什么话?”
余氏回头,顿时唬了一跳,却是夫人刘氏,正带了长子岳明昊并次女岳明珠过来,明显就有些讪讪:
“……也就是说些闲话,以后再不敢了。”
看她乖觉,刘氏脸色才缓和些,却是丝毫没觉得自己小题大做——
这些年来跟着夫君在外任职,刘氏也很是见识了官场险恶,更是明白,不可随意看轻旁人。
后面跟他们官船一起上路的孟家人,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来头,却正经是走了官家正规渠道的。
这段时间在京城,刘氏算是明白了,什么叫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能把官船上的管事使得滴溜溜转,让他们同意带着孟家,还不是一般的客气,足见对方要么是地头蛇,要么来头不小。
“你们两个也要仔细着点,别仗着身份欺负人……”训斥完余婆子,刘氏又回头谆谆教导儿女,却发现两个人竟都是瞧着下面船只,一副愣怔怔、失神不已的模样。
“你们看什么呢?”刘氏就有些诧异。
“娘,那个小姐姐,长得好美啊……”岳明珠脸上全是憧憬、雀跃之意——
这段时间在京城,也算是见识了不少美人,就没有那个女孩子比得上下面这个戴幂离的小姐姐!
说着又坏笑着指了指旁边的岳明昊:
“不信您看哥哥,都看的呆了。”
“胡闹。”岳明昊年方十六,个子却已经长成了,少年的眉目还有些柔软,再有一身的书卷气,瞧着很是儒雅俊俏。
这么被
妹妹打趣,明显就有些臊得慌,瞪了岳明珠一眼,抬脚往船舱里去了。
红红的耳朵根,却是出卖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水上风大,就在刚刚,就有疾风掠过水面,好巧不巧,正好掀起女孩子脸上的幂离。
明明就是惊鸿一瞥,岳明昊却是整个人就傻住了——
他不是在做梦吧?世上竟然有如此美丽的女孩子?!
如同玉石一般洁白的肌肤,巴掌大的小脸上是精致绝伦的五官,这样的倾世之姿,别说岳明昊,世间任何一个男子瞧了怕是都会目眩神迷……
很快到了说好要开船的辰时时分,孟家的东西终于全部装船完毕。
“可还受得住?”姚平君拉着舜华的手坐下——
他们坐的这艘船,是舜华表嫂岳氏家的船只。岳家是皇商,他们家的船外观上比不得官船大气,其实却是比官船还要豪华舒适。
饶是如此,江家人也好,姚平君也罢,还是担心会不会委屈了舜华。
毕竟这一路到江南,可有上千里地呢,晕船的可也不老少。
“挺好的。”既是到了室内,舜华自然取了遮面的幂离,饶有兴致的凑到舷窗那儿瞧外面的水上风景——
前世今生,还是第一次出远门,舜华心里要要说不开心是假的。
正探头往外看,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下意识的抬头,正对上愣愣瞧着她,半拉身子都悬在外面的岳明昊的视线。
明显没想到舜华突然抬头,骤然对上那双澄澈明眸,岳明昊只觉全身的血都朝头上涌去。
下一刻,一声“小心”跟着响起,却是岳城正好进来,一眼瞧见半边身子悬空的岳明昊,吓得魂儿都差点儿飞了,来不及细想,就飞扑过去,拽着岳明昊滚落在船舱里:
“少爷,水上风大,您可千万不可那么把身子露在外面。”
眼瞧着船已经进入深水区,更别说,听船夫的意思,这一片的水域,下面还全都是险滩暗礁,少爷真是掉下去,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岳明昊羞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幂离女子实在生的太美,岳明昊虽然进了船
舱,还是不由得生出些期望来,也不知能不能再看一眼。
又唯恐妹妹笑话,不敢跑到甲板上去。
可不就把脸贴在舷窗那儿,直勾勾的往外看?
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运气这么好,幂离女子正好就在对着他的舷窗那儿露出一张脸。
因为角度不太好,看的不太清楚,不知不觉间,身体可不是探出了大半拉去?
如今被管事拽着,摔了一跤倒是没什么,岳明昊唯一担心的事那个美丽女孩子,发现自己这么盯着看,会不会把他当做登徒子啊?
一时心里后悔不迭。
因为岳明昊的那声惊呼,姚平君也发现了不对,无奈之余更是禁不住骄傲不已——
侄女儿生的太好了,也算是一种美丽的烦恼吧。
除了她之外,舜华带上船的小厮把一切尽收眼底后,担心之余,明显还有些惶恐——
跟着姚小姐上船前,皇城使汪大人可是吩咐的清楚,一定要好好保护姚小姐,尤其是别让那些狂蜂浪蝶挨着姚小姐的边,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一定要第一时间报告上去。
还想着这应该不算什么大事。谁想到这才刚一上船,登徒子一号就出现了。
朝着旁边小厮使了个眼色,他则借故离开船舱,却是随即招来信鸽,把方才发生的一幕详细写下来。
信鸽放出去的那一刻,小厮也是心有戚戚然——
说起来信鸽可是皇城司所专有,一般都是用来传递万火急的信息。
结果汪大人却是一下给了他两只信鸽的使用权。
受宠若惊之下,更让小厮觉得,自己此行任重而道远啊!
至于汪海那里,在接到信鸽的第一时间,就赶紧一路小跑着去见了萧恪。
眼睁睁的瞧着殿下看了纸条上的内容后,脸都黑了,汪海小心肝也是跟着抖啊抖的,心说这又是谁那么不长眼啊,前面刚弄倒个秦敬云,这会儿倒好,竟然又窜出个岳明昊。这一个个的,怎么都这么不省心、上赶着找不自在啊。
“要不然,跟万岁爷说一声,再发一道旨意……”汪海小声建议——
这段时间探
得的消息,让汪海足以相信,皇上他老人家可也已经把六殿下和姚县君锁死了。
真是知道有人想打姚县君的主意,皇上怕是都不愿意。
“不用管他。”萧恪随手把纸条给烧了,“你跟他说,其他不用管,只保护好县君安全即可。”
知道舜华他们要跟着岳林翰乘坐的官船南下,萧恪可不是随即调出了皇城司掌握的岳林翰的所有信息?
种种迹象显示,此人也算是正人君子,家中儿女教育的也尚可。怎么现在瞧着,信息还是有些不太详尽啊?那个岳明昊,好像不太是东西……
当然,萧恪并不认为舜华就会受什么影响——
华姐儿最喜欢的绝对是他!
可虽然这么安慰自己,却还是有些烦躁——
华姐儿自然不用担心,就是那些苍蝇太过惹人厌。
不然,看看南城那里有没有什么要处置的事,他亲自过去一趟?
又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样,就安排他们走陆路了。
萧恪的纠结,舜华自然不知道,更甚者还非常享受船行水上,看到不一样风景的乐趣。
等船进了长江,水面越发阔大,瞧着迥异于北方的景物,舜华真是大开眼界:
“我还以为宫里的明山湖已经够大了呢,没想到和江水,根本就没法比……”
“那可不。”难得瞧见一向沉稳的侄女儿有这样小儿女的模样,姚平君也很是开怀,“这可是长江呢,自然不是咱们北方的湖能比得上的……”
又指点着江边的景物给舜华介绍:
“那是燕子矶……你瞧,像不像一只,啊呀!”
却是船忽然剧烈的晃动了一下。
春草和柳叶忙分别扶住舜华和姚平君。
孟鑫的声音很快在外面响起:
“平君,你和华姐儿有事没有?”
“华姐儿先坐下,且喝杯热茶压压惊,”姚平君先安抚了舜华,才向外道,“没事儿,就是吓了一跳,外面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就好……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让张兴跟姑父您一块儿下去吧”舜华皱了下眉头——
张兴他们两
个都是汪海送过来的,听汪海的意思,两人不但功夫好,水技更是了得。
有张兴跟着,真是有个什么,也好照应一二。
听舜华这么说,孟鑫倒也没有推辞。也就是站在船头这么会儿的功夫,却见上游那儿,一个男子的身影浮沉而来。
男人的手里,还死死的抓着块儿木板。
“竟然是有人掉水里了吗?”孟鑫明显吓了一跳。
刚要让人询问怎么回事,就听见有人冷笑道:“姓袁的小王八蛋,你不是横吗?你继续横啊?敢在小爷面前充大爷,小爷治不死你!”
姓袁的?孟鑫明显怔了一下——
他之前准备托了人准备要搭乘的,可不就是袁家袁弘的商船?
也不知道此袁是否就是彼袁?
正好那块木板漂浮的近了,孟鑫定睛一看,正狼狈无比在水里浮沉的哪个,可不就是袁弘?
袁弘的身后,还有一个穿着富贵的七八岁男子,正乘坐一艘小船,猫玩老鼠似的,不时拿弹弓对着袁弘的脑袋上射。
袁弘用力抱着救命的木板下,根本就无法躲闪,虽然距离比较远,男子准头也有限,脸上依旧被弹的肿了几个大包。
正自绝望,正好瞧见甲板上的孟鑫,袁弘下意识的就喊了声:
“孟兄弟,救我……”
“是您认识的人吗?”张兴看向孟鑫,“要救吗?”
孟鑫脸色也有些发白——
江面上这么多船,小船上的男子却依旧如此嚣张,可见是个大有来头的。
救吧,怕惹上事儿,不救吧,那可是一条人命啊。更别说袁弘平常和他关系颇为亲厚……
眼瞧着又一个浪头打来,袁弘一下就被水淹没。孟鑫惊叫一声,终于咬牙一跺脚:
“救!”
随着他话音一落,张兴一个鱼跃,就入了水,几个猛子扎下去,再露出头来,已经到了呛了太多的水,眼瞧着就要昏死过去的袁弘身前。
抢在又一个打来的浪头前,拽住袁弘的头发,就往大船折返。
“快快快——”孟鑫也顾不得考虑会不会得罪人的事了,忙不迭招呼船夫上前
帮着把张兴两人拉出来。
甫一上了甲板,袁弘眼泪直接就下来了,挣扎着就要冲孟鑫磕头:
“好,好兄弟,你的,大恩大德,兄,没齿,没齿,不忘……”
他这里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紧随而至的嚣张男子给打断:
“妈的!什么东西?老子想要收拾的人也敢救?信不信老子连你一块儿丢江里喂鱼去!”
却是小船上的男子,竟然紧随而至,瞧见孟鑫竟然敢把袁弘给救上来,顿时勃然大怒,指着孟鑫的鼻子就骂了起来。
袁弘好容易喘过气来,瞧见男子,顿时神情惨然,咬牙冲孟鑫道:
“孟兄弟你还是把我再给丢下去吧,那人是当朝皇亲国戚,为兄不能连累你……”
皇亲国戚?孟鑫脸也白了,虽然也明白,对方必然是有所依仗,才敢这么胡作非为,再没想到,竟然是皇亲国戚。
倒是船舱里的舜华,听到外面的骂声,觉得有些熟悉,隔着舷窗往外看了一眼,皱了下眉头——
还真是冤家路窄,就说是谁这么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德性呢,竟然是王承豪那个倒霉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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