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成怎么样?”隆盛帝心心念念的可不正是这个?闻言顿时喜动颜色。
“父皇和陈大人这些日子也派人去了京郊一带吧?”舜华脸上笑容也是收都收不住, “应该也瞧见了地里的长势,昨儿个,农庄管事过来回禀, 说是庄上收成较之上一年又有增收……”
说到这个, 舜华就骄傲无比——
如果说上一年, 姚家农庄的粮食会有那样的奇迹, 更多的靠的是舜华灵泉水对那些粮食种子的滋养,那今年增产就主要是四哥姚子冉的种植方法之功了。
而之前总结出的种植方法, 早在姚子冉升任农事司最高长官时,就刊印发布整个大楚。
换句话说,即便庄内种子有限不能推广到整个大楚的情形下,单靠姚子冉摸索出的农事规律, 就能达到粮食增产的目的。
本来只是因为这个,舜华可也不敢就对整个大楚的收成打下包票, 偏是上一世狄国求助的事也发生过。
可整个朝野都反对之下,隆盛帝到底是拒了这件事。结果谁知道, 包括这场夏收在内, 一直到秋收, 还有来年的夏收,大楚接连三季大丰收之下, 旧有的存粮堆积到库房中,管理不善之下,竟是直接发了霉。
彼时舜华已经身死, 魂魄在那手镯里存身, 时不时就会听见已经中了状元并投靠了萧玦的秦敬云感慨,说要是当初,答应了狄国的请求该多好, 不但那些粮食不会浪费,后续一系列作死的事件应该也可以有所控制……
也就是说,一直到明年水灾之前,大楚都是风调雨顺,再有姚家农庄传出去的那些种子,今年依旧大丰收之下,冬日播种时,差不多就能推广到整个大楚,那明年的收成将会更为可观。
种种原因之下,当然没有比今年就把旧粮高价卖给狄国更合适的事情了。
“竟然比上一年的产量还要高?”虽然已经料到这一点,可听舜华亲口说出来,隆盛帝的喜悦依旧是快要溢出来似的。
“嗯,而且不止这个,附近农庄用了改良种子的,收成也全都提了五成不止……”
匆匆忙忙回来参加了自己的婚礼后,四哥就又踏上了去勘察地形总结种植粮食规律的征程。
想要见到四哥表达感激之情,京畿附近凡是得了姚家种子的,可不全都排着队到农庄那里等候?
农庄管事先是去了侯府,又被爹娘送到自己这儿来,一同送过来的,还有农户们精心挑选的粮食……
舜华也都看了,果然粒粒浑圆饱满。
“那是用了改良种子的夏粮,”一旁静静听着的陈靖安明显就有些发急,终于忍不住插口道——
一直把粮食作为头等大事,陈靖安可不也对用了改良种子的农户关心的紧?
身为堂堂户部尚书,陈靖安已经连着几日顶着炎炎烈日亲自到田间地头,更是无比激动的和百姓一起分享了粮食大面积增产后,丰收的喜悦。
只是京畿一带,犹如沧海一粟,才占了大楚土地的多少?
就是用了姚家种子的土地全都增产,相较于整个大楚而言,依旧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甚至说,为了怕隆盛帝被京畿丰收误导,陈靖安还特意把这件事给压了下来,省得皇上激动之下,一意孤行。
却不想,竟然被六王妃当众挑破,一时就有些不舒服,疑心姚家那边是不是担心不能得到该有的赏赐,故意这般啊。
天可怜见,他其实已经拟好了折子,就等着打发走狄国特使后,就给姚子冉请功的。
这么想着,叹了口气,瞧着舜华的神情就带了些求饶的意味:
“王妃说的都是事实,下面人已经报了上来,但凡用了姚家良种的农户,收成平均增长五成,这些种子真是能让北方百姓普遍种植,最起码北方仓廪,无论公私,都能俱得丰实。下官替天下苍生,谢过姚县君,谢过小姚大人……”
说着,就要施礼,慌得舜华忙侧身闪开,摆手道:
“陈大人莫要折杀我了。我也好,四哥也罢,能做的有限,若非父皇全力支持,各部从旁协助,另外老天成全,也不会有今日硕果累累……”
“是啊。”陈靖安顺着舜华的话道,“想要国富民安,一赖圣君,二要仰仗上苍,二者缺一不可。”
说着看向隆盛帝,神情恳切:
“皇上自然是圣君,可都说天意不可测,老天要怎样,实在不是人力所能及,前年东部大旱,去年西南水灾,据微臣所知,户部存粮,委实有限……老臣明白,皇上一心都是为了大楚国民,可狄国这事,实在太过冒险,这一则,北方小麦,用了姚家粮种的,不过区区数千亩;二吗,小麦之外,还有南方稻米,收成到底如何,也未可知,老臣恳请皇上,万不可急一时之功利,而置天下苍生于不顾……”
陈靖安这话,还真是老成谋国之语,隆盛帝虽然已经从舜华的言语中猜出来,他怕是要心想事成,可这样怪力乱神的话,也不好说给陈靖安这个老古板听。
当下沉吟片刻,挥了挥手:
“你们先去旁边喝茶,小六和你媳妇留下。”
皇上依旧是不想放弃吗?陈靖安心里越发发苦,要离开时还一步三回头,又连连冲着舜华打拱——
虽然皇上的意思,明显是想要询问皇城司有没有相关的消息,这会儿求六殿下说不定效果更好。可偏偏萧恪的性子,从来都是只听命于皇上,其他人根本影响不了他分毫。
所谓病急乱投医,只希望六王妃能从中劝解一二才好。
送走一群人,隆盛帝直接看向舜华,单刀直入:
“和狄国的交易,是否可行?”
“可。”舜华点头,“麦秀两岐……盈车嘉穗,穰穰满家……”
这就是儿媳妇梦中的景象吗?饶是隆盛帝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这会儿也是开心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舜华分明是告诉他,竟然不但是北地麦子,就是南方稻谷,也全都是大丰收!
那不是说,狄国的铁矿和宝马,他们楚国也能有了吗?
开心之下,顿时纵声大笑起来。
尤其是舜华竟然就这么当着儿子的面说了出来,分明意味着,她和萧恪之间不是一般的坦诚,除非夫妻情深,不然,怕是做不到这般。
而后一点,无疑比前面那些更让隆盛帝踏实——
儿媳妇开心了,天上的亲家才会跟着开怀吗。得空了还要好好嘱咐小六,在外厮杀什么的,多交给手下,得空了赶紧回家陪陪媳妇,当然最要紧的一条就是,千万不能惹媳妇生气……
耳听得里面突然传来的笑声,外面陈靖安只觉煎熬不已——
六殿下他是不敢指望,只希望六王妃是个有大局观的,能帮着说服皇上打消了念头才好。
要不然,他怕是要联络朝臣,来个诤谏了。
正胡思乱想间,眼前人影一闪,却是隆盛帝在前,萧恪和舜华在后,三人正往这边缓步而来。
陈靖安忙疾步迎了上去:
“皇上……”
隆盛帝却是直接打断陈靖安的话:
“去年冬日,羊毛衣赚的银两,眼下还有结余吧?”
明显没有想到,隆盛帝忽然扯到这个,陈靖安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不错。”
去冬天下酷寒,羊毛衣可是暴利,要是这么快就把赚的银两给花完了,那他这个户部尚书可就真是太败家了。
“这样,结余的银两之外,朕再从私库中拨给你五百万两,”陈靖安是个忠心的,隆盛帝也不想让他为难,“咱们就以十五日为限。”
“十五日之内,今年收成如何,结果就会尽出,若然上苍不佑大楚,那这五百万两白银,朕就送给户部,以供陈卿用于购买粮食,填充因为卖给狄国而空虚的粮仓储备库,陈卿以为如何?”
“五百万两?”陈靖安明显吓了一跳——
真是按照皇上说的,倒也不是不行。
只他无法理解的是,皇上的私库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不会是给自己来个空手套白狼吧?
“你那是什么眼神?”隆盛帝明显就有些不满,连带的还不是一般的得意,“朕能利用羊毛获取重利,私库里有点儿钱,还不是应该的吗?”
当然,隆盛帝才不会说,其实这笔银两一多半都是他从儿子的婚礼中赚的赌注。
“待会儿你就让人过去清点。”隆盛帝说的豪气无比,就只是最后一句有些煞风景,“只一点,要是事实证明朕是对的,那五百万两,你可要给朕原谱不动的还回去!”
别人都说陈靖安是大楚的财神爷,可叫隆盛帝看来,分明是排名第一的吝啬鬼、铁公鸡!平日里恨不得把每一文钱都穿在他的肋骨上才罢。
虽然依旧觉得不妥,可隆盛帝的模样,明显已经是不可能再更改了。陈靖安没有办法,只得答应下来。
经过舜华身边时,终是忍不住道:
“镇国候一生为国,小姚大人跋涉奔波,无不是把天下苍生放在第一位,大楚能有镇国候并小姚大人这样的股肱之臣,实乃幸甚。还望六王妃以后有什么事,先回家同侯爷商议,切记万事以家国为念……”
他还是高估了六王妃,原本想着,有镇国候那样一位一心为国的父亲,言传身教之下,六王妃定然也是巾帼不让须眉才对,现在瞧着,却分明是一片赤诚之心错付,女子,到底是头发长,见识短啊。
不是六王妃急于争功,多有自夸之语,怕是皇上不见得会这么匆忙决策。
不意下一刻,眼前一暗,陈靖安往后退了一步,才发现是萧恪正站在面前:
“六殿下有何指教?”
“孤给父皇添上二百万两。”萧恪一字一字道,“条件和父皇一样,就一点,要是事实证明是尚书大人错了,不但要把孤的银子退回来,陈尚书还要给孤的王妃道歉。”
“好。”陈靖安一口答应了下来——
刚皇上可是说了,他确信,今年年成之好,根本是五十年难得一见。到时候各地运来的粮食,保准能堆满户部的粮仓。
真是这样美好的画面能够实现,别说道歉,让他给六王妃磕头都行。
“靖安,这次,你可是输定了!”隆盛帝意味深长的看了陈靖安一眼——
真是和自己打赌,或者陈靖安还有侥幸的机会,可现在竟然对上小六和六儿媳,除了愿赌服输,注定陈靖安没有第二条路好走。
看隆盛帝几个抬脚往外走,冯檀儿顿时就有些尴尬,赶紧转身也要跟过去。
不意舜华却是提高声音:
“檀儿表妹的衣服……”
“一件衣服什么大不了的?”隆盛帝直接道,“值当的这么再三纠缠?想要什么样的,回去尽管跟你伯母说,且莫学的如此小家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