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皇上, 贺喜皇上,有皇上圣君在世,才有今日国富民丰之盛世……”
“天佑大楚, 天佑吾皇!”
……
又是一年中秋节, 隆盛帝照例大宴群臣。
相较于往年, 今年的朝宴无疑喜庆气氛更浓——
国泰民安, 物粮丰足,接连两季都获得大丰收, 自打开国以来,这样的盛世景象,当真是史无前例。
大殿之上,一时到处都是恭维之声。
其中湖广巡抚冯国良的声音最是响亮——
既是封疆大吏, 又是皇上的表哥,冯国良在朝中说是红的发紫、炙手可热也不为过。
比方说这样的大庆, 各地巡抚只能在任职所在遥想京中盛事,唯有冯国良却是得到皇上特召进京, 和皇上及满朝文武共同举杯的殊荣。
眼下坐在大殿之上, 冯国良视线一时看向隆盛帝, 一时又瞟向和大臣们谈笑风生的三皇子萧瑢并五皇子萧玦身上——
两年前离京时,两位皇子彼此之间的实力, 瞧着尚且在伯仲之间,甚至萧瑢还要逊了一筹,毕竟不能生育, 无疑是大忌。别说皇家, 就是寻常百姓家,可也不会选择这样的继承人。不然家产,可不要迟早落在旁人手里?
结果这才多久啊, 萧瑢就先是发掘出姚子冉这个大楚神农,又一力促成姚家粮种并种植方法在大楚的推广,一时三殿下萧瑢的名声广为传扬,不独在百姓中民望甚高,就是朝堂上,也站的越来越稳。
竟是硬生生把萧玦给压了下去。
真是那陆氏产下麟儿,萧瑢这边,定然胜算更大……
上座的隆盛帝瞧着眉目翩然的三子和少年老成的五子,明显也很是开怀,刚要说什么,却是蹙了下眉头:
“六皇子何在?”
这么说着,就有些心虚——
如此繁华景象,隆盛帝自认,他也就能占五成罢了,剩下的五成,却要归功于给儿子娶了个好媳妇。
结果今日中秋大宴,萧恪竟然不在!这要是天上的亲家察觉了,怕是未免会不喜。
王全忙上前一步,小声回禀:
“六殿下今日当值……”
从进入朝堂第一天,但凡这样的重要日子,萧恪都是在外负责安全保障问题,从不曾出现在宴席上。
而这也是满朝文武一直都认为萧恪无足轻重的一个根本原因——
毕竟,这样重要的场合,都没个露脸的机会,足见萧恪有多被忽视。
“恪儿就是太过认真。”隆盛帝朗笑一声,“只今日阖家团圆,怎么能少得了他呢?赶紧让人去请六殿下过来吃酒。”
口中说着,对着群臣感慨道:
“恪儿虽沉默寡言,却最是忠勤体国,自打娶妻后,更是操劳国事,很是替朕分忧解难……”
这样的评价,不可谓不高。
下面群臣就有些面面相觑——
自来朝中的风云人物,就是三皇子萧瑢和五皇子萧玦,自打三王妃有孕在身,萧瑢无疑就聚拢了更多的人心。
倒是没有谁注意过萧恪这个六皇子。
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样的节日大殿上,皇上满口赞誉的竟然既不是三皇子,也不是五皇子,而是六皇子。
甚至还特意点出“娶妻之后”,难不成,是姚家又要重获重用了吗?
也有人想的更多——
六殿下和三殿下可是一母同胞,这样的血缘关系,无疑注定了三、六之间是天然的同盟,皇上言辞间,对六殿下的赞誉,是不是暗示着圣心朝着三殿下这边倾斜?
眼下故意这么抬高六殿下,极有可能是想要增加三皇子这边的筹码。毕竟六殿下都掌控皇城司多久了,想要抬举的话,早抬举了,如何也不应该推到现在才是。
这样的心理之下,等萧恪出现在宴席上,过去同他喝酒的人就不是一般的多——
之前大家都是敬完皇上后,只和三皇子五皇子碰碰杯罢了。
从来都是个冷清的人,萧恪平日里很少饮酒,今日虽然依旧冷着脸,无奈去掉了面具的缘故,就少了几分恐怖,再有隆盛帝屡屡在宴席上夸奖萧恪,下面臣子向萧恪敬酒时,那叫一个执着和真诚。
等宴席结束,明显就有些不胜酒力。
看他摇摇摆摆的离开宫殿往外走,萧瑢就有些担心,叫过来王全,吩咐他让宫人做碗醒酒汤给萧恪送过来。
自己则紧走几步,追上萧恪:
“小六……”
酒意的作用下,萧恪的反应无疑就有些迟钝,一直到萧瑢抓住他的袖子,才歪头瞧着萧瑢,有些迟钝道:
“你,要做甚?”
果然是喝的醉了。
萧瑢扶额轻笑——
要是平日里,六弟的反应可不是这个,一定是直接抽出袖子,然后赏自己一个“滚”字。
便耐着性子道:
“今儿的酒都是冯大人带来的佳酿,后劲可是有些大,你眼下怕是喝的高了,就不要随便乱走,三哥陪你找个地方坐会儿,待会儿用点儿醒酒汤,再送你回去。”
“不要。”萧恪却是直接拒绝,抽出袖子,继续低着头踽踽前行。
“你这是要去哪儿啊?”论武力,萧瑢可不是萧恪的对手,又拦了两下,都被萧恪推开,没办法,只好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你说你烦不烦。”身边突然多了个人,还苍蝇似的“嗡嗡嗡”个不停,萧恪无疑就有些暴躁。
“你不跟我说,我就一直跟着你。”萧瑢吓唬他,“跟我说实话,说不好我就不管你了!”
却是再次被萧恪推开,皱眉瞧着他:
“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萧三,你不觉得自己真的,很讨厌啊……”
“啊呀,你竟然肯叫我的名字了?”明明被说了“讨厌”,萧瑢却是不怒反笑——
自己这个弟弟性子最是别扭,还死心眼的很,一旦认定了什么,绝不会轻易改变。
比方说对他媳妇的宝贝,以及对自己这个亲三哥的抵触……
结果今天竟然喊了幼时叫过的称呼,虽然不如“三哥”两字动听,可也让萧瑢如同吃了人参果似的,通体舒泰。
“你不许再跟着我了!”萧恪明显有些被萧瑢的不识时务给惹着了,拽住萧瑢的衣领,往自己身边一带。
可怜萧瑢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往前踉跄着,好险没栽到萧恪怀里。
眼瞧着旁边还有宫人经过,他堂堂做兄长的竟然被弟弟这么收拾,萧瑢脸就有些发黑:
“小六,放手!”
却被萧恪直接残忍拒绝:
“不放。除非你别再跟着我。”
“好好好,我不跟着你,你总得跟我说一声,你这是要往哪里去吧?”
这么着始终被揪着衣领子的模样太过狼狈,萧瑢只得低头。
“去接我媳妇儿。”酒意上头,萧恪大脑一片混沌之下,想也不想就道。
又斜了萧瑢一眼:
“所以说别跟着我。”
老是有些家伙,瞧见他家媳妇儿就发呆,萧三虽然不是那样的人,可跟在身边的话,一样碍眼。
“去接弟妹啊。”萧瑢恍然——
皇上这边大宴群臣,皇后那里可不是也宴请了内外命妇?
“不过你凭什么说我是跟着你?我要去接你三嫂好不好?”
“你也接人?”萧恪皱了下眉头,总算信了萧瑢的话,把手松开后却是又警告道,“你接你媳妇就接你媳妇,别离我太近。”
“为什么?”
“你太丑,我怕吓到我媳妇儿……”萧恪咕哝了一句,转身就要走。
站在旁边的萧瑢一下捂住胸口——
扎心了啊,兄弟!
堂堂三殿下,也是从小俊到大的,萧恪没有露出真容前,他萧瑢才是大楚第一美男子好不好?结果到了弟弟这儿,竟然就成了不能见人的丑八怪。
刚要说什么,一道黑影忽然撞过来,萧恪即便是醉中,依旧轻易躲过,倒是萧瑢一个不察,被那人撞了个正着。
只事情有点不凑巧,三人站的地方,正好是横跨宫中碧水的长桥之上。萧瑢躲闪不及之下,下意识的把人推开,之后却发现,撞过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表妹冯檀儿。
眼瞧着冯檀儿被他一推之下,脚下一滑,人就要朝着湖水里摔,下意识的忙又伸手去拉。
倒是拽住了冯檀儿一只手,无奈他身体孱弱之下,不但没有拽住往湖里掉的冯檀儿,反而被冯檀儿带着一起往湖中坠落。
“三哥——”萧恪大惊,一个金钩倒挂,双脚勾住桥板,然后探手抓住萧瑢的脚,往上一提。
“你,你……”脚踏实地站在岸边的第一时间,萧瑢抬手就抱住了萧恪,眼泪都快下来了,“你刚才,叫我,三哥?”
手却再次被萧恪嫌弃的拿开,更甚者萧恪还别扭的转头:
“没有,你听错了。”
“怎么可能!”萧瑢整个人都有些发懵。
还想缠着萧恪再叫一声,不想端了醒酒汤过来的王全忽然惊叫道:
“啊呀,那不是郡主殿下吗?怎么掉到湖里去了……”
好在湖广多水,冯檀儿明显会泳,竟是哆嗦着游到了岸边。
萧瑢这才回神——
光顾着开心了,竟然把冯檀儿给忘了。
那边冯檀儿已经上岸。虽然落水时间不长,可浑身衣服却是湿透了,少女身姿窈窕,浑身玲珑曲线毕现。
萧瑢忙转身,还不忘把萧恪的头也给扳过来,又吩咐王全:
“快些扶郡主下去换衣服,眼下天已是有些凉了,莫要冻着了才好!”
冯檀儿哆哆嗦嗦的站在那里,眼泪都快下来了——
当她没看见吗!明明她都掉到湖里了,结果三表哥还在和六表哥表演什么兄弟情深。
尤其是六表哥更过分,他那里厉害,想要救起自己不是很容易的吗?结果救了三表哥后,却任凭自己坠落水中,看都不肯看一眼,要不是自己会游泳,冯檀儿觉得,她就是死在湖里,怕是萧恪都不见得抬抬眼皮子。
明明是这么狠心的六表哥,为什么她见了一面,就再也忘不掉呢?
等舜华得到消息赶过来,冯檀儿已经去换衣服了。
“三哥。”舜华先冲萧瑢打了个招呼,刚要说些客气话,就被萧恪直接握住手,“华姐儿,我们回家。”
那欢欣的笑模样,宛若得到了什么稀世奇珍似的。
舜华脸顿时就有些红,有心想要挣开:
“放手,三哥还在呢。”
“甭理他……”萧恪被甩开手,顿时就有些不开心,恶狠狠的瞪了萧瑢一眼,“讨厌鬼,走开!再不走,小心我揍你!”
舜华吓了一跳,萧瑢也是哭笑不得:
“好好好,我走,我走成了吧?”
又笑着冲舜华点点头:
“我也要去接一下你三嫂,小六有些喝醉了,弟妹你多上些心。”
“三哥放心。”舜华僵笑着点头。那边萧瑢刚一转身,这边萧恪就再次握住舜华的手。
唯恐他说出什么出格的话,舜华也不敢再挣脱,两人就这么手扯着手上了自家马车。
“拉着手走的?”听了王全的回禀,隆盛帝忍俊不禁——
再没有想到,镇日里面无表情的小六,竟然还会撒娇。
连他这个样子都能容忍,儿媳妇瞧着确实对小六极满意呢。
笑了片刻,却又顿住:
“你说,檀儿落水,到底是,冲着谁呢?”
啊?王全就愣了下——
什么冲着谁?檀儿郡主落水不是意外吗?
“檀儿怎么说?”冯国良刚一到家,就听说了侄女冯檀儿落水的事。
“我也没问出什么来,就一直在那儿哭……”冯夫人乔氏神情明显有些不豫,“从宫里回来,就一直呆在房间里呢。”
“你过去一趟,让檀儿收拾一番,过来见我。”冯国良直接道。
乔氏应了声,转身出去。很快,冯檀儿就跟在乔氏后面到了正厅。
“伯父。”
冯国良“嗯”了一声,上下打量冯檀儿——
哭过的缘故,冯檀儿眼睛就有些发红,整个人瞧着,也就多了些柔弱。这般模样,倒是和他的亲姑母、冯太后很有几分相像呢。
又想到当年,姑母活着时,就有过把檀儿指给萧瑢的意思,只那会儿局势未定,冯国良并不看好萧瑢,就委婉的拒绝了。
眼下瞧着,萧瑢那里倒不失为一桩好姻缘。
随即轻咳了声:
“莫哭了,等明日,伯父就进宫去跟皇上说,让他赐了你做三殿下的侧妃。”
比起陆氏来,冯檀儿无疑晚了一步。
可有冯家做后盾,冯国良并不以为这算什么大问题——
陆氏既然能怀上身孕,那就说明之前传言三皇子亏了肾水,此生不会有孩子的话,不过是谣言罢了。
真等冯檀儿进了萧瑢府中,只要她能怀孕,冯国良以为,凭他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让侄女儿这个侧妃变正妃还不容易吗。
冯檀儿的头一下抬了起来:
“做三殿下的侧妃?”
“我不!”
“我要嫁给六殿下!”
“你说什么?”冯国良掏了掏耳朵,简直要以为自己幻听了——
不会是落了一回湖,檀儿脑子里就跟着进水了吧?
之前不是要死要活的要嫁给三殿下萧瑢吗?怎么自己同意了,她竟然又换人了?
而且换谁不好,竟然换成了六殿下萧恪。
如果说皇上膝下几个皇儿中,谁最不可能继位大统的,那就是萧恪了。
“不行!”冯国良想也不想就给直接拒绝了。
“为什么不行?”冯檀儿明显很是不能接受,“伯父从前不是说,一定会给我选个我自己喜欢的如意郎君吗?我现在就想嫁给六殿下!”
“胡闹!”冯国良气的一拍桌子,“之前要死要活的想要嫁给三殿下的是你,眼下又说要嫁给六殿下,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可以这么肆无忌惮的挑拣皇家子?”
一番话说得冯檀儿顿时哭了起来:
“之前是檀儿糊涂,还请伯父成全!”
说着,竟是直接跪了下来。
“不可能!”冯国良脸色已是一片铁青,“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明天我就进宫,请求皇上给你和三殿下指婚,至于说六殿下,你就死了这条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