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翠嫣然一笑,然后十分认真地回道:“皇帝爷是谁,奴家当然知道,不就是万历皇帝爷吗?”
“冯公公就是北京大内第一人,看着万历皇帝爷长大的,万历皇帝爷叫他叫`大伴`,你说牛不牛?”
“哦,原来是万历皇帝爷身边的大红人。”王翠的神情立马变得肃穆起来,“难怪石大人如此重视。可既然是公公,那他不是太监吗?”
“今晚要你陪的不是冯公公。”
“那与冯公公什么关系?”
“徐爷是冯公公的大管家。”
绕了一大圈儿,原来只是一名管家哈,王翠心中不免有几分轻蔑之意,但既然已经收下了石之亮的礼,那表面上自然要恭维:“难怪!难怪!原来是个踩得皇城晃动的大人物。”
石之亮一抬手:“明白就好,走吧。”
王翠微微颔首:“请石大人放心,奴家今晚一定将徐爷陪好!”
这样,石之亮便领着王翠去了楼上的厅堂。
乍一见徐爵的模样,王翠心里不禁犯嘀咕,有些瞧不起:五短身材,蒜头鼻,鱼泡眼,站起来的时候像鸭子一般晃动着……心想冯保的大管家怎会如此德性?活像一只癞蛤蟆。
不过因为见的男人多,王翠转念又一想,人不可貌相,福在丑人边。既然是冯保看重的人,应该不简单。
石之亮介绍王翠给徐爵认识。
王翠弯腰蹲了一个万福,莺声燕语地说道:“徐爷,多谢您赏脸,肯到奴家的寒舍里来叙叙话儿。”
“听说你是这里的招牌?”
“徐爷过奖!不过徒有虚名把罢了。”
“嗯,这话说得受用。”来到南京,虽堪称客人,可徐爵丝毫没有局促感,他端起一杯茶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干了,然后大大咧咧地说道:
“在京城,干你们这行儿的,我见得多了,刚出道时,有只烂梨子吃也就满足了,权当是解渴。可一旦走红,就开始端起架子,自称是圣贤了。还是俗话说得好,皇帝的女儿状元的妻,叫花子的老婆一样的逼。”
王翠听了不禁面红耳赤,两道柳叶眉蹙成一团。
石之亮也没料到徐爵竟是这样一个大浑人,脸上有点罩不住了,不得不咳嗽一声,硬着头皮请示道:“徐爷,你看是不是把酒摆上?”
“先等会儿。”徐爵与众不同,别人泡妞儿费尽心思哄人家开心,可他一上来就说一阵粗话,这是他寻花问柳的惯用伎俩。看着美人儿生气,他心里才有十二分的快活。
徐爵不禁瞟了一眼还在咬着嘴唇怄气的王翠,故意问道:“美人儿生气了?”
“谈不上。”王翠冷冷地回道。
“我生平一大爱好,就是喜欢看美人儿生气,哈哈……”徐爵爽朗大笑,“王姑娘,你先到楼下消消气儿,我与石大人谈点正经事,待会儿再找你。”
王翠二话不说,如释重负地去了。
石之亮小心翼翼地道:“徐爷,您怜香惜玉的方式好像与众不同哈!”
徐爵眨了眨眼睛,狡黠地道:“再好的女人也不能宠着,否则她会将你缠得透不过气来。”
“好!徐爷说得好!”
“我这个人快人快语,有话就喜欢明说,石大人这次请我有何事?”
比起刚才与王翠说话时的疯态,徐爵已是判若两人。
石之亮这才领教到徐爵这人并非等闲之辈。他下意识地抬眼看着徐爵,只见他两道犀利的目光正朝他射来。
石之亮进士出身,毕竟也是混过官场的老手,自然地躲过徐爵的目光,微微一笑道:“徐爷这个样子,倒很像是个审案子的哈?”
“官场复杂,我不得不小心啊!何况我家老爷一向洁身自好,始终恪守大明祖训,不与外廷官员交往,因此也总是告诫我说,不可在官场走动。”
石之亮听了想笑,心想:不与外廷官员走动,那兵部堪合从何而来?而且天下谁人不知冯保与张居正的关系,张居正可是外廷最大的官员。
可这些只是心里话,石之亮嘴上肉麻地逢迎道:“冯公公高风亮节,有口皆碑,徐爷在他身边多年,耳濡目染,境界自然不是一般的高雅。”
“请我究竟何事?”徐爵又道。
见徐爵完全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石之亮内心很是不爽,想着自己怎么着也是堂堂的一个六品主事,竟像审案子似的审他问三问四。
不过想着徐爵的身份,石之亮也只好忍着,喃喃地道:“下官倒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事,只是仰慕冯公公。”
徐爵微微一笑:“既然石主事不肯开口,那我就实话实说吧。我今晚受你之邀,也不是没打听过胡来的。石主事金榜题名高中进士之后,一路放的都是肥缺,后守制三年,被人弹劾了,所以平调到工部主事。尽管级别一样,可工部一向被称之为清水衙门,与之前的肥缺天差地别。石主事是不是琢磨再谋一个肥缺呀?”
“徐爷果然快人快语!”石之亮不禁讶然,但也高兴,明人不说暗话,打开天窗说亮话也好。
“那你请我算是请对了!”徐爵一拍巴掌,“像石主事这样的六品官员儿,在北京城随便哪个衙门都坐了好多个,说得难听点,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但也正因为这样,往哪个肥缺塞一个,也是稀松平常的事。只要会办事,抬手放你过去,这个顺手人情哪个不会?不过话说回来,放你是放放别人也是放,就看你怎么做了。”
“是是是,徐爷言之有理!”石之亮立马儿一迭连声地道。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可是千古至理啊!”徐爵看似无心地说了一句。
石之亮见话已经说开了,神情变得有几分矜持,道:“徐爷刚才问今晚为何要请徐爷,下官现在可以回答了。”
“请讲。”
“徐爷何时回京?”
“若事情进展顺利,明日就回。”
“徐爷走时,下官预备一份厚礼,请徐爷转交给冯公公。徐爷处,下官也会备一份薄礼。”既然徐爵主动说到钱,那石之亮索性说透。
徐爵一摆手道:“我这儿就免了,但我家老爷,你得好好孝敬一下。”
“如何孝敬,还请徐爷指教。”石之亮谦虚地道。
“既然都已经说到这儿了,那我也不隐瞒,实话告诉你吧,我这次来南京是奉我家老爷之命,为当今慈圣太后娘娘请一串舍利子佛珠回京的。想必你也清楚,慈圣太后娘娘笃信佛宗。”
“舍利子佛珠?”石之亮问道。
“嗯。”徐爵点头。
“在南京城吗?”石之亮又问。
“对,而且我已经打听清楚,舍利子佛珠几经辗转落入一位师爷的手中,可让人气愤的是这位师爷竟不识抬举……”
“岂有此理!是哪位师爷?”石之亮抢道,就好像没有他搞不定的师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