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鱼汤正沸腾的时候,夏蝉听见敲门声。她赶紧将火关小些,出去开门。
贺槐生立在门口,往里看了一眼,一室一厅,房子很小,但让夏蝉收拾得干净整洁,窗台上放了盆绿植,生机盎然。
“你直接进来吧,我这儿没有男士拖鞋。”
夏蝉招待贺槐生坐下,自己又去厨房看着火。不一会儿,鱼做好了。夏蝉关了火,端去客厅。她见贺槐生坐在那儿,便吩咐道:“过来帮我端。”
贺槐生没有半句疑议,起身跟她进了厨房。
一个汤,三个菜,搁在白色餐桌上,香气四溢。
贺槐生尝了一筷子,面有赞赏,问她:“你经常做饭?”
“我哪有那个美国时间。以前,我妈非要装什么贤良淑德,听人家妖言惑众,说什么留住男人的心,先留住男人的胃,就打算拿厨艺去征服那人。她自己懒,又嫌弃保姆做的不够精细,就打发我去学。”
贺槐生问:“学了多久?”
“两个月吧,什么菜系的都学了一点儿,汤炖得最多,因为那人祖籍是南方的,喜欢喝汤。”
“你那时候多大?”
“十二三岁吧。”
“很小。”
夏蝉笑了,“可不是,我妈就有这么奇葩。不过现在我妈终于乐意自己做饭了,每周都过来跟我送汤……”说到这儿,她停了一下,看了看贺槐生,“……那人放出来了。”
贺槐生一顿。
“我觉得你可能听过他,王洪韬,当年做珠宝古玩生意的。”夏蝉观察贺槐生的表情。
贺槐生神情如常,“听过,当时案子很大。”
“……那你还听过别的什么吗?”
贺槐生抬眼看她,“什么?”
夏蝉便撇下目光,摇头道:“……没,我就随口一问。”
吃完饭,夏蝉问贺槐生需不需要睡午觉。贺槐生说下午有事,只能小憩。夏蝉便让去卧室休息,自己先去收拾厨房。她把碗洗了,去浴室洗了脸,轻手轻脚地走去卧室。
卧室门虚掩着,夏蝉缓缓开了一线,结果往里一看,贺槐生坐在床边上,并没有睡。
夏蝉便推开门,“你还不睡。”
贺槐生“嗯”了一声。
夏蝉顺着他目光看过去,自己的照片。
“谁给你拍的?”
夏蝉到他旁边坐下,“你觉得好看吗?”
贺槐生没答,只问:“谁拍的?”
“孙家泽,认识吗?上回你跟何厚照去参加酒会,跟我在一起的那个人。”
贺槐生敛了目光,“现在认识了。”
夏蝉笑了,拿手肘撞了撞他手臂,“你还没说呢,好看吗?”
贺槐生斩钉截铁:“不好看。”
夏蝉立即转头看他,“不好看?”
“嗯。”
夏蝉轻哼一声,“不会欣赏。”
贺槐生没说话,又往照片上看了一眼,仍旧说:“不好看。”
“不好看你还看这么久。”说着便伸手去遮挡他的目光。
贺槐生将她手一把抓住,拿下来捏紧,“拍照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夏蝉笑说:“想你啊。”
贺槐生转头看着她。
“不信?”
他神情分明是不太信。
夏蝉煞有介事道:“我在想啊,也不知道跟你的约定还做不做数,那一个点的股权还拿不拿得到。一想到那么大一笔钱就要飞走了,简直伤心不可遏制。”
贺槐生便说:“作数。想要多少都行。”
夏蝉哈哈一笑,“那还是不要了,贪多嚼不烂嘛,你不如正儿八经考虑给我投资蛋饼店。”
两人闲聊一阵,说回正经。
夏蝉对昨晚之事仍是心有余悸,更万万没想到将她载出去的人居然是鞠和光。
贺槐生说:“我以为第一次带你去月牙湾,你就能猜到。”
月牙湾是鞠和光投建的楼盘,当时一开盘便几乎售罄。她第一次来时,光想着这房子多贵多贵,心里还在跟贺槐生闹别扭,哪可能从这一点儿就管中窥豹见微知著。
夏蝉问:“那这事儿贺启华知道吗?我感觉他并不是真想跟鞠和光合作,再有两个月就要开招标会,他似乎完全没准备。”
“他有准备,但不是鞠和光。”
夏蝉一愣,想了想,问:“声东击西?”
贺槐生点头。
贺启华对外放出的风声,都是打算跟鞠和光合作,起初贺槐生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上回夏蝉告诉他,贺启华把子公司投标的底牌告诉给了别的公司,他顺着往下查,才发现他是另有所图。
“那他打算跟谁合作拿这块地?”
“这也是幌子,他并不准备涉足地产。”
夏蝉听得有些糊涂,自己将前前后后的事想了一遍,恍然大悟:“他还是打算做软件?”
当时贺启华投资数亿做软件工程,赔得血本无归,以他的性格,必然是打算哪儿摔倒就在哪儿爬起来,联系昨晚宴会上,那么多银通电子的高层,他这一步势在必行。
贺槐生点头。
“那他……知道我的事吗?”
贺槐生沉吟,“多半是知道了。”
夏蝉便明白过来,贺启华让她去打高尔夫,其实没有任何安排,为的就是转移她的视线,让她以为这事儿能够细挖,把大量无谓的时间都浪费在了这上面,最后还差点被贺启华骗去给高建业……贺启华这人,当真心思深沉。
夏蝉便有些懊恼,除了上回子公司投标那事儿他给贺槐生透了底,帮他看清了贺启华真正的意图,她忙活这么大半年,岂不是没起到任何作用。
“有用,”贺槐生目光微沉,“你抄的车牌号,能帮上大忙。”
“什么忙?”
贺槐生却不打算细说,“以后你就知道。”
夏蝉也不追问,“那贺启华那儿……我怎么办?”
“保持原样。”
夏蝉一点就透,“好。”
两人把这事儿暂时合计一番,眼看时间不早了,夏蝉便催促着贺槐生赶紧睡午觉。
贺槐生应下,顺势将夏蝉一揽,跟着他躺了下去。
夏蝉扑腾着挣扎,“我不睡,你自己睡。”
“陪我睡。”
“睡不着!”
“一小时一千。”
夏蝉不动了。
贺槐生忍不住笑了一声。
“笑什么!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一米五的床,躺两个人,并不大宽敞。夏蝉躺在贺槐生手臂上,转头看着他。
贺槐生伸出手掌往她脸上一罩,“别看了,睡觉。”
倦怠的午后,小巷里静悄悄的,从窗帘的缝隙里,偷偷蹑进来几缕阳光。
第二天,夏蝉正常去上班。
贺启华见了她,似有些惊讶她还会回来,面上似笑非笑,说道:“夏秘书昨天怎么无故缺勤。”
“被贺总晾在了岛上,总要自己想办法回来。”
“哦,”贺启华拿眼看着夏蝉,“我以为火灾警报的时候,夏秘书就已经出去避难了。”
“警报解除,一打听,公司人都已经走了。”
两人心知肚明,只管满天说胡话。
贺启华一摆手,“夏秘书回去工作吧。”
“请贺总布置任务。”
贺启华笑了一声,“随意,夏秘书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夏蝉回到自己工位上,一检查,桌上和抽屉里稍有些重要的公文资料都已经让人清走了。她也无所谓,现在在贺启华跟前待着,就是一种态度。他若是逮不到证据,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夏蝉朝九晚五,正常打卡上班,没人给她分配任务,她就上班的时候看看书,刷刷购物网站,乐得清闲。
就这样过了快一周,贺启华带了秘书团队去东南亚出差,与此同时,崇城邻市的星晖集团的工厂突然爆发罢工。
几条生产线的工人,齐聚场外,抗议星晖裁撤家居部门。
消息传出的时候,贺启华还在飞越南的飞机上。
十多家媒体围在工厂外,罢工的领导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职工,面对镜头,激动道:“我在工厂干了三十多年,给星晖造了几十万把椅子,工资一分没涨,现在老总竟然要关厂,问没问过我们几百个工人的意见!”
便有工人附和:“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工厂关了,我上哪儿吃饭!”
“就是!我们都是老工人,建厂时就开始干了,贺启华凭什么不顾我们的死活!”
……
一时间,镜头里群情愤慨。
这罢工发生得猝不及防,公司里顿时乱作一锅粥。
星晖成立这么多年,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加之贺启华不在,副经理又在帝都公干,一时群龙无首。
眼看事情渐渐遏制不住,厂长总算站了出来,然而开口便是打官腔,没一句准话,更由于话里指责员工不识大体,给星晖抹黑,激发了职工的愤怒,有人怒吼,“贺启华罔顾老员工生死,才是给星晖抹黑!”
一时间,舆论纷纷转向怒斥贺启华。
加入报道的媒体越来越多,而星晖派出处理事情的人一个比一个不堪重用,不但没能平息事端,反而让事态进一步激化。
经过两天的发酵,加之对手在背后收买媒体推波助澜,“星晖罢工潮”已成为全国性的热点新闻,并已有开始纵深挖掘的迹象。
贺启华初始并未引起注意,直到这时候才意识到情况不妙,加紧往回赶。
就在他刚上飞机的时候,星晖的一名董事突然宣布召开新闻发布会。
而发布会的主持人,是贺槐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