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初秦国朝议议定与赵国合兵伐燕之后,时间已经过了月余,而秦国使臣冯劫,此刻也到了赵国邯郸,觐见赵王商讨合兵事宜。
在此之前,秦赵两国乃至天下诸国,都隐隐有些风声,传言秦王子楚念在赵国昔日“恩德”之上,有意与赵国合兵伐燕,为赵国去年的被轮出一口恶气。
事关秦国,这消息自然是传得比较广,而不管是赵国还是魏楚燕几国,对此都心惊颤颤,来往探讨,不知这其中详情,甚是忧虑。
不过,几国倒也没有太大的激烈反应,毕竟去年秦王都当殿应准赵国出兵了,结果还不是黄了?反倒是旁边看戏的韩国被狠揍了一顿。
当此时,赵国朝议大殿之上。
依旧是原来的配方,依旧是原来的味道。
平原君赵胜与上将军廉颇,都分列文臣武将之首,地位超然。只是与往昔有所不同的是,廉颇身侧半步之后,还有一个大将军李牧居此……
李牧前些年在雁门、代郡抗击匈奴,虽然有所功绩,但是跟廉颇根本无法比拟。只是近几年来,李牧不论是治理州郡还是带兵出征,都战果斐然,更是两次大败燕国,擒杀燕相粟腹,围燕国国都,这桩桩件件,无不彰显李牧之过人之处。
而相对地,廉颇的地位近年来有所下降,自然也少不了一些人的筹算。
值此当时,赵王坐在堂上的王座上,看着堂下手持使节杖的冯劫,满脸疑惑,诧异问道:“秦王有这么好心?能助我赵国合兵伐燕?”
冯劫当即言明:“回禀赵王,赵国此前遣返夫人赵姬与嫡公子嬴政,我国王上一直心有感念,去年更是差点儿就与贵国结盟,共抗三国联军,可惜咸阳发生动乱,贵国使臣更是参与其中,我王一怒之下,这才失了结盟之请!”
此话一出,赵胜身后司空萧默的脸色,很是不好。
这时,旁边的赵胜出声了,一张口就充满对秦国的不信任:“贵使这话说得太过轻巧,若是秦王去年真有结盟之心,又岂会不由我国使臣解释,就直接遣返我国使臣?依我看,秦王或许就是找个由头,不想掺和几国的泥泞罢了!”
“平原君这老头子挺精啊!”冯劫瞟了眼愤愤其辞的赵胜,心里嘟囔了一句,随即连忙摆手道:“平原君言之过矣~~我王又岂是那等表里不一的人?只是去年贵国使臣却是太过,居然私藏我秦**中制式弩机,这可是悖逆的大罪啊!我王即便盛怒之下,仍未处决贵使,只是遣返回国,这样一想我王对待贵国倒也算是仁至义尽啊!”
“哼!”另一边的赵国上将军廉颇,此刻很罕见地没有跟赵胜唱对角戏,而是口径一致对外,阴阳怪气地嘲讽了句,对秦国很是不信任:“去年秦王调兵遣将,说得很是好听,要助我赵国抵抗三国联军,可结果呢?贵国打起韩国来,倒干脆得很,简直是挥手即来啊!依老夫看,你秦国早就打算伐韩了吧?至于说什么协助我赵国,空谈罢了!”
“哎呀~~廉颇上将军,此言差矣~!”冯劫心道这赵国臣子不傻,看样子不好忽悠,随即打了个哈哈,拉近关系,亲和说道:“这伐韩一事,也是实属无奈啊!我秦国为了与贵国合纵,那可是调动了十万秦军枕戈备战,若是就这么轻易调回这十万秦军,那这一来回的粮草辎重不就白费了吗?”
“我秦国是个小国家,比不上贵国阔气,十万军民一来回数百里的战时调动,所耗钱粮不在少数啊~~!贵国临近受三国逼迫,我秦国自然不好落井下石,再找贵国的麻烦,要想填平这十几万石的粮草的空缺,自然得占些土地不是!赵王应当能理解吧?!”
“秦国能是小国?贵使还真会开玩笑!”对此,廉颇冷笑一声,没再多言。
“贵使客气了,本王可是从来都不敢轻慢你秦国啊!”赵王此时抬眼看了眼,随即悠然说道:“贵国灭起东周来那可是半分都不犹豫,我赵国也不敢轻言捋你秦国虎须,否则我赵国所失的,那便不止是上党之地了吧?嗯?!”
赵王言辞犀利,撇过眼冷眼相望,脸上还隐隐有些僵硬,看得出心里很不舒畅。
堂下的冯劫听了此言,心里明白过来,去年王龁将军趁赵国无暇顾及而整合上党,赵王这是借机陈述自己心中对秦国的不满呢!
对此,冯劫面不改色,沉吟了下,回应道:“赵王,此乃我秦国相邦之策,旨在安定我秦国境内,不论怎么样,都不能算是冒犯贵国吧?”
“上党全境,何时成了你秦国境内?”廉颇冷着脸,撇过嘴冷不丁甩出一句,面带不屑,侮辱性极强。
对于关系到秦国国土的问题,冯劫一下子就没了方才的轻佻调笑,整个人瞬间肃穆相待,沉声回答:“廉颇上将军,这上党之地究竟属不属于我秦国领土,难道上将军不知情吗?”
“什么意思?”廉颇扭过脸,眉眼微眯,手扶剑柄,将士勇武气息扑面而来,老将本色尽皆显露,压向冯劫。
对此,冯劫面色沉稳,气度淡定超然,丝毫没有被廉颇吓住,毫不客气地回道:“上党乃是我秦国武安君从廉颇将军的手上夺得,是我秦国将士从你等手上硬生生打下来的,难不成廉颇将军这么快就忘了失地之辱了吗?”
“你找死!!”廉颇立马气得七窍生烟,“铿锵”一声拔出佩剑,直抵在冯劫脖颈之上,气势汹汹,好似随时都要砍下这狂士的头颅。
一介文士,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士子,就敢在赵国这朝堂上讥言讽刺一国上将军,廉颇这口气能忍?
此情此景,顿时吓得场上所有人心头一颤,赵胜等文臣连忙上前几步,伸出手要制止廉颇,却看到廉颇身旁走出一人,这才松了口气。
“廉颇将军!!”旁边的李牧见此,连忙上前死死按住廉颇的手,不让廉颇有所动作,生怕廉颇在盛怒之下伤了秦国使臣,招惹上秦国这头虎狼。
而见到廉颇刀剑加身,冯劫的脸上却抖都不抖,看着眼下那一柄锋锐雪亮的长剑,一抹冷笑逐渐浮现于脸上,讥言相嘲:“先前听闻廉颇将军乃是赵国名将,震慑四方,军威厚重,如今一看,还真是让人失望啊!贪恋我秦国之土,却不敢发兵去取,只知在此逞口舌之利,端是可笑!”
“你这狂徒,莫非以为老夫手中之剑不利?!”廉颇气得脸皮通红,眼里怒火横烧,手中长剑在李牧的阻拦下仍旧向前送了几分,恨不得当场劈了这牙尖舌利的秦国使臣。
“哼!你的剑纵使再锋利,能斩下我冯劫的头颅,但是我秦国虎狼之军的戟矛,尔等可敢一试?!”冯劫冷笑一声,压根就没把廉颇的警言放在心上。
“你以为老夫会怕你秦国吗?!”廉颇凶恶直言,手中长剑半分都不曾松懈。
“那就请将军痛快一些,赶紧斩了冯劫这头颅,正好我秦军还缺个由头,到时候不伐燕,直接伐你赵国也好啊!!”冯劫哈哈大笑,甚至还催促几声,丝毫不服软,身为一个文臣,敢于和赵国上将军硬碰硬地干,不可谓勇绝!
“你!!我杀了你……”廉颇自是暴怒不已,生生被这冯劫气得吹胡子瞪眼,再也忍不了心中那一股恶气,当即就准备一剑劈了此獠。
“够了!!”关键时刻,还是赵王动用了老手艺,一波肉锤桌案,制止了堂下的哄闹声。
当然,赵王一声吼之后,堂下并不是鸦雀无声,而是声音都被赵王的大嗓门给遮住了,根本发挥不出来……
“尔等身为我赵国名将,就是这么在外人面前丢我赵国脸面的吗!!!”赵王怒声开喷,丝毫不顾及冯劫,直接开始了“亲切问候”,堂下一众臣子皆两手垂下,低着头吊着脸挨训,廉颇自然也不例外。
不得不说,这一幕堪称赵国朝议之上的风景线!
在骂完臣子之后,赵王看了眼堂前傲然站立,脸上无丝毫波澜甚至还有些微笑意的冯劫,心里闷闷地生着气,看上去也不怎么顺眼。
你说你一个使臣,来别国出使也不知道低调一些,还这么高调,简直不把自己当外人啊!想发脾气就发,简直跟我自个儿一样。
这对于赵王而言,那自然不能忍,当即埋怨了一句:“贵使,这是我赵国之地,还望贵使能收敛一些!”
“赵王是嫌冯劫碍眼吗?既然如此,那外臣自请告退,等回到秦国便向我王禀明,赵国并无与我秦国结盟之意,赵王以为如何?”冯劫是丝毫没有退缩,怼完廉颇怼赵王,根本不甩面子!
“……”堂上,赵王冷着脸望了眼冯劫,没有答话,心想这小子被廉颇劈了活该!
堂上王座旁站立的太子赵偃见状,连忙出来打了个圆场,笑呵呵地说道:“贵使消气~消气,莫要动怒!贵使这一路风餐露宿,路途繁忙,如今刚到我赵国,诸事都未商议,就这么离去,难免可惜!我赵**民性格暴烈,言辞当中定有冒犯贵使之处,赵偃代为告罪,还望贵使能放下这愤恨之心,我等专心谈论正事,否则这对我秦赵两国而言,也是莫大的损失啊!”
“……”赵偃的赔礼,冯劫也是受了这一重礼,看了眼眯眼笑的赵太子偃,又看了看满脸怨气的廉颇,冯劫目中光一动,好像想到了什么,当即回了一句:“太子言之过矣!冯劫只是没有想到,贵国竟然允许臣子带剑上殿,还敢未经赵王允许直接拔剑相向,这可真是让外臣长了见识啊!”
杀人诛心,不杀人,照样也能诛心。
冯劫从赵偃的三言两语当中,就听出了赵偃对于廉颇的不悦和离心,当即利用这一机会,狠狠恶心了一把堂上的赵王。
果不其然,一听冯劫此言,赵王脸上的表情就很是微妙,像是屎涨拉不出来最后只能yue出来一样,甚至还带有些许铁青。
而冯劫就在一旁看着,看到自己这一句话说出后,赵太子偃的脸上那是轻松得很,动不动还扬起嘴角笑一笑,看上去似乎正满足于方才冯劫所言,这一幕极其讽刺,简直将勾心斗角进行到了极致。
旁边冯劫看到这一幕,顿时不屑轻笑,心中对于赵国这君臣关系可真是一言难尽,让人由衷感觉心情愉悦啊!
“贵使,还是直说结盟之事吧!”赵偃在幸灾乐祸过后,正色询问起冯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