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驹,奔逝不复,岁月静谧。
正逢冬月初一,秦国历法岁首,在经过近半年的吊唁和守灵,在这新的一年,秦国迎来了新的起始。
庄襄王三年已过,如今的一年始,是为秦王政元年,也正是嬴政初政的时日。
在此之前,咸阳历经数月的封查缉探,城卫军廷尉多方围剿,像奉天阁这类心怀不轨的异国势力,多数都已被清剿覆灭,整个咸阳城都为之一清,在臣民的感官中,就连空气也变得清新了些许。
与此同时,相邦吕不韦之声威,也在不断地累加当中,相府更是广发告示,重金求赏,吸引名士大贤入秦,一时颇有信陵君养士三千的阵仗,不同凡响。
辰时,静泉宫朝议大殿之上,百官衣着新颖,静立等候。
虽然没有人管束,秦王也未曾到至,但在今日的关头,没有人在朝议大殿上交首接耳,整个大殿沉静无声,众臣都在等待着,等待着今日的主君,到来!
“王上到!!!”随着一声尖利的高喊从殿外传来,大殿之上的臣子俱都身形一震,瞬间抬起头,不约而同地转身面对面静立,头颅微偏,看向宽宏大开的殿门,紧张地等候。
此刻,朝议大殿之外的台阶下,嬴政站在九十九阶石阶中央的缓步台上,抬头看着朝议大殿的明堂,目中光华微闪,思绪瞬间翻回到了初到咸阳的时候。
那一天,是自己与母后第一次来秦国,第一次进秦宫,第一次见到父王。那个时候,父王就站在这台阶之上,愣愣地看着自己,继而踉跄奔下,奔向母子二人。
如今,父王饮恨而终,自己成为了秦国的王!这中间历经了多少岁月和苦难,嬴政已经记不清了。只是冥冥之中,嬴政却又感觉,那一切仿佛就在昨天一样,离自己很近很近。
“王上……”这个时候,旁边随行的内侍令,轻轻出声唤了嬴政一句,提醒道:“吉时已至,该登殿了~~”
“呼……”嬴政缓缓吐出一口气,收回了目中的思索,迈步上前。
宽大的王服,黑底暗金纹,其上古朴兽耳,云纹玄鸟,被嬴政日渐挺拔的身形撑起,头顶君王冠冕,天子十二旒,垂下的玉珠缓缓晃动,配合那俊朗的容貌,相得益彰,更具威严大气。
按照周礼,君王冠冕旒玉珠串都有严格的数量限制,天子十二旒,诸侯九旒。不过对于如今的秦国,周朝已经是历史的尘埃,自然无须遵从。
而腰间的黑金古剑,泰阿之势,更是令嬴政的周身弥散出阵阵威压,即便嬴政未曾运转内力,但是与名剑同出一辄的威赫,却根本就藏不住,就像是绝世之剑,即便藏剑于鞘,也无法掩盖那一阵锋芒,那一股难以遮掩的意志,足以震撼人心。
一步,一步,嬴政走得缓慢,似是要在这台阶之上,将这每一步都烙印在自己的心中。
随着嬴政的身形逐渐抬高,直至最后一步步上台阶,整个人都呈现在殿门之前,那威严的气势,使得殿内群臣齐刷刷地跪地,恭声高喊:“臣等参拜我王,我王万年!!”
没有理会群臣的呼喊,嬴政一步一步跨入了殿中,看着左右两侧跪着的众臣,嬴政手握在泰阿剑柄之上,步履威严地从中间穿过,缓缓走上了高台。
来到王座前,嬴政没有任何迟疑和感慨,很自然地转身面向群臣,奋手一甩身后的袍服,端正坐在了王座之上,俯瞰台下的诸臣。
“这便是,王者眼中的天下吗?”嬴政心中暗自思索,随即看向台下的众臣,威严出声:“众卿平身!”
“谢我王!”底下,听到秦王之言,臣子们接着共声应答,高声答谢,继而转身面向嬴政,恭谨静立。
群臣静立之后,嬴政这才开口缓缓说道:“昔年在赵国,少时的本王目睹国之征战过后,那些流民凄苦,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生活,直到现在还历历在目。”
“这朝议大殿之上,有绝大多数的臣子都是士族出身,食禄丰殷,生于安乐。大都没有经历过那种悲苦绝望,浑浑噩噩的日子,没有经历过天塌下来的感觉,本王经历过。”
“是以,本王的心中也多有思考。百姓万民的心中所想,本王也都看到过,无非就是安定的环境,体恤的君臣,和劳碌一年所换得的丰厚粮食。”
“可以这些,在七国混战的天下,在时局动荡、民不聊生的当下,这样的期盼,本身就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
说着,嬴政的目光逐渐汇聚,扫过堂下的诸臣。宗正,相邦,君侯,廷尉,大夫,上卿,他们都在看着自己。
在众臣的注视之下,嬴政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紧跟着沉声说道:“回到秦国之后,自先王哪里,本王逐渐了解到了我秦国历代先君之宏愿,了解到了我秦国之使命。”
“五百年前,先祖襄公立国为秦,镇守西戎,偏安一隅。四百年前,穆公图兴,雄才大略,称霸西戎。百余年前,孝公变法强秦,铸秦之根基,秦国再次显赫于六国,不被六国所鄙。”
“其后惠文王纵横捭阖,一展东出之愿!武烈王问鼎中原,打开秦国谋算天下之路!昭襄王破纵连横,征伐天下,定我大秦一统之势!”
“孝文王励精图治,庄襄王覆灭东周,秦国的历代先君,一步一步将秦国推上了如今的地步,直到现在……”
堂下,众臣随之一振,不约而同地看向嬴政,等候君王接下来的诉言。
嬴政的情绪变得沉寂,平静的脸庞之下,似乎蕴藏着滔天的波澜,正在蓄势待发。
“有人说,我秦国野心滂沱,犯上作乱,谋周之地位,乃虎视狼睊之相。也有人说,秦国东出之愿,乃是秦国历代先君之愿,是秦人之愿。”
“但是今日,本王在此告诫众卿,秦国东出,不光是为了秦国,更是为了天下!!”
“唯有天下一统,海内无战乱,四方止刀戈,万民才得以休养生息,秦国也才能真正完成自身之使命。秦国之路,从来就不是扫灭六国的争霸之路。而是覆灭异争,荡平战乱,为天下众的王道之路!”
嬴政缓缓起身,上前到了台阶之边缘,身形高耸挺立,看着堂下的诸臣,目中灼灼生辉,语气激荡人心,高声颂言:“如今之天下,是我秦国的天下!纵首往昔,昭示未来,亦是如此!!”
“六国没有未来可言,天下的未来在我秦国!秦国之路即是天下之路!!我秦国所选的,是一条艰险不绝的康庄大道,纵然一路荆棘丛生,千难万险,也无法阻挡我秦国迈进的脚步,无法磨灭我秦人之意志,阻挠我历代先君之愿!”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秦国,将会是对万民一视同仁的济世圣人,秦国将成为天下万民新的天地!为此不论如何,秦国都不能倒下!无论是何手段,无论要付出什么,本王都在所不惜!!”
“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之不祥,是为天下王!嬴政,就要做这天下之王!!一统天下,乃万世之功,绝非一代之人所能完成,为此,诸君乃至秦**民,都将是我大秦一统天下之助力!!本王,必将带领尔等,扫灭这六国,一统天下,还万民以生息!!”
嬴政一把拔出泰阿,周身威势尽显,巍峨如镇世崇岳一般的气势,瞬间铺散到大殿各方,在这一阵开辟天地、威压万古的威势之下,堂下群臣只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用不完的气力,声嘶力竭地高喊:“臣等誓死追随王上!!扫灭六国,一统天下!!!”
“扫灭六国,一统天下!!!”
“扫灭六国,一统天下!!!”
“扫灭六国,一统天下!!!”
堂中,跟随群臣一道高喊誓忠之后,吕不韦逐渐沉寂下来,左右环首,看了看满面通红声嘶高喊的群臣,看了看目中闪烁这威威战火的军中将领,看了看眼含热泪的宗正嬴洪,以及满面欣慰和激动的冯去疾姚贾等一众重臣,蓦然间叹了一口气,才刚过不惑之年的吕不韦,看上去仿佛在这一瞬间就苍老了不少。
“秦国需要的,的确是一个王!一个心胸囊括寰宇,意志坚定不可摧折的王啊!!”
偌大的殿堂,群臣的高喊声从未停歇,那一声声震耳发聩直入人心的高喊,仿佛就像是群臣朝拜恭敬的心,一同簇拥着高堂之上,持剑傲立的君王嬴政。
堂下,同样目视嬴政的吕不韦,周身萦绕着一种沉寂的暮色,却显得与周遭众臣有些格格不入。
秦王初政,朝臣归心。在冬月初一的登位初政过后,嬴政初政的相关消息也随之传遍了天下。
一位更胜往昔的王,对于秦人的作用,不亚于一剂功效强力的强心剂。嬴政在朝议之上的言论,被少史府铭刻张贴,告示全国。
一时之间,秦王嬴政所带起的风浪,彻底盖住了先前身为太子之时的颂扬,秦国上下无不热血沸腾,赤心高涨,为秦国、秦王一统之愿加持属于自己的一份力,军士请战之心日益迫切,民众渴望海内一统的意志越发坚不可摧,只待一个契机,即刻经由嬴政,转化出惊骇世人的力量!
而在秦王初政的消息传遍天下之后,六国对此的反应,却都不尽相同。
距离秦国最近的韩国。
韩国的朝议大殿之上,韩王正朝着众臣喊道:“说啊,当初你们不是都赞同对秦举兵,怎么现在一个个都哑巴了??”
面对秦国日渐强盛的压力,纵然没有动作,但是韩王却对此惊慌不已,生怕不知哪一天,秦国会将眉头转向韩国,覆灭自己。
而堂下群臣的沉默,更是让韩王感到心累,甚至对这一次六王会晤,合纵伐秦有了些悔意。
这时,眼见朝堂一时僵硬,丞相张平出列,看了眼上首位的韩王,出声说道:“事已至此,那秦王嬴政之风已经睥睨列国,我韩国首当其冲,若想要自保,恐怕需得有大贤救之了……王上,何不启用韩非,遵奉韩非之策治国?”
“韩非?”韩王眉头一皱,心中立刻就想到了这个归国之后一直嚷嚷着要为韩国变法,被自己当庭呵斥了几回之后便不知所踪的宗室子弟,遂出声问道:“韩非此时,身在何处?”
韩王此言一出,张平刚一张嘴准备回复,底下就有臣子出列,满怀讥讽地出声禀告道:“王上不知,韩非自从妄论政务被王上呵斥之后,就在那酒肆买醉,流连于花闾之地,已经快两年多了。”
张平闻声眉头一皱,目光转向出声的那个臣子,冷声质问道:“人之一声多有低谷,韩非不过是消沉些罢了,怎么肖族长就这般恶言相向?!”
“有吗?”方才出声的肖族长一脸诧异,反问了一句:“丞相此言何意?难道那韩非不是每日烂醉如泥,空虚度日吗?还是说,丞相在意的是韩非妄论政务这一措辞??”
“你!!”张平怒容相向,心知这人给自己下套,若是自己应声,那韩非不是妄论政务,妄论政务的人就成了谁呢……
果不其然,上首位的韩王冷哼出声:“好了,这等关头都别吵了,吵得本王头疼!韩非即有变法之心,就应该有百折不挠的毅力,如今的消沉意志,怎么能让本王放心用他?此事不提也罢!”
“……”张平满脸无奈,拱手一礼,耳中隐隐听到旁边传来隐晦的叽笑声,让张平心中一沉,徒叹可惜。
韩非想要依法治国,重塑韩国,首要的下手对象就是肖姓这类士族,这样一来,这些人又岂能俯首帖耳,自愿放弃手中权益?
更何况,韩国旁边的秦国,一直是韩王的心病,在韩国眼皮子底下,韩王没那个胆子大刀阔斧地改革。
韩非,终究是韩国的遗憾。
魏国,信陵君府上。
站在楼台亭阁之上,听着身边天剑的禀告,信陵君不由得惆怅满怀,眉宇紧凝,一声长叹,自楼台之上随之传荡开来。
“这才四年时间……难道,这嬴政又将会是下一个嬴稷吗?”
“虬虎出世,秦国要走天下之路,那我等六国,又该走哪一条路呢?”
楚国。
与韩国一样,君臣惶惶不安。
齐国。
却因为自身弱小,早就息了与六国争斗之心,变得佛系了不少。
赵国,王宫之中。
赵王看着眼前的简报,沉默思索,良久不语。
旁边,太子赵偃眼底透露出一丝嫉恨,看到嬴政这么出风头,让赵偃心中很不舒坦。
“此子,终究还是成我赵国心腹大患了!”过了许久,赵王才缓缓出声,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燕国,太子府邸。
亭阁之下,一华服少年,嘴边绒毛未褪,此刻也看着眼前的书简,上面记载了秦王嬴政初政的相关讯息。
看完之后,少年沉吟了下,良久才抬起头,看向西方,口中呢喃道:“大哥,我们以后,终究会走到那一步吗?”
少年的心中,回想起往昔在赵国合信府上的时光。
“我叫燕丹,你叫什么?”
“我叫嬴政!”
“啊~~你就是那个秦国的嫡公子呀~~”
“没礼节,要叫大哥!!”
“哦……”
“大哥,我是燕国太子,你是秦国的嫡公子,我们以后成了各自国家的王,还像现在一样好,一辈子都不打架!”
“呵呵……等以后再说吧……”
那一幕幕,逐渐浮现在少年的心中。
天下,就在秦国所引发的动荡之下,度过了这个年。
…………
公元前246年,初春时节,大雪消融,始有绿意。
秦韩交界,成皋关内。
“你看,那傻子又来了~~”
“哈哈哈~~这一回又来骗吃骗喝了。”
“要不怎么说,这城内百姓都叫他井白食,看样子这名号是摘不下来了啊!”
关内的街道上,一队兵士正聚在一起,趁着换防的空闲时间,在街边小摊贩上喝着茶水吃着小食,同时看着不远处一个身形消瘦的身影,相互打趣闲聊。
而在几人目光所及之处,那个消瘦的身形显露出来,同样也是兵士装扮,此时正来到一个狗肉摊面前,口水横流,眼睁睁地看着锅中沸腾的狗肉,鼻头使劲耸动,闻着那一阵阵幽香,满脸的渴望。
“呦~~又来了啊井白食?”摊贩的老板一看到这人,立马笑开了怀,连忙招呼了一声。
“什么井白食?我叫井然!!大家都是斯文之人,岂能背地言及辱号?”不止一次地听到这个名号,井然依旧不厌其烦地辩驳一嘴,满嘴文绉绉,却跟那一身兵士甲衣显得格格不入,更不提那消瘦的脸型,根本就没有读书人的样儿,反而还有些猥琐。
“嘿嘿嘿~~”那店老板闻言也是一笑,对眼前这人也是熟悉得很,看着既然一双眼睛都恨不得扔到锅里的样子,当下笑着询问道:“刚杀的肉狗,怎么样?要不要来一碗?”
“……”听到老板这话,井然下意识地捂了捂内兜,有些试探性地问道:“多少钱?”
“你小子~~”那店老板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笑骂道:“你又不是第一次来吃,难道还不知道价钱吗?老规矩十钱一碗!”
“我是问你准备要我多少钱,没问你这一碗多少钱!”井然一脸的认真,正儿八经地问道。
“这有什么区别吗?”店老板没好气地回了句。
“当然有区别啊!老板你听我跟你说……”说着,既然就张开滔滔之口,语若悬河,在摊贩面前一一道来。
这时,方才打趣井然的那一队兵士见状,连忙说道:“快看,又开始了哈哈哈!”
“井白食不愧为井白食,又开始吃白食了。”
“哈哈哈哈~~”
而井然这一边,此刻正与那摊贩老板争论着。
“老板你看,你这狗肉一锅卤水都煮了这么多年了,那色香肯定没得说,但是你这成本就没那么高了啊!就算抛过香料钱,这一锅卤水你都用了这么多年,不过是每次下多少狗肉的区别,那一碗狗肉至多不过一斤,一斤狗肉十钱,老板你这买卖也太黑了点!”
“你小子又说我黑,信不信我剁了你!!”老板一听这话,立马气得拎起刀剁了下案板,一副气冲冲的模样。
“老板,我是在跟你讲道理,你怎么还急上了呢??”见老板气急,井然依旧不急不缓地出声,悠哉悠哉地说道:“隔壁街卖狗肉的王二狗,一斤狗肉才四钱,就算是加上你的卤水钱,最多也就是六钱一碗,你现在十钱一碗,难道不是黑吗?”
“你是老板我是老板?啊?你这账算得比我都清,那你怎么不来摆个摊?!”那狗肉老板被井然气得失笑,骂骂咧咧地指责了几嘴,甚是不悦。
“你看你又急了~~老板你知道你为什么只能在这里摆个小摊卖狗肉,做不了大生意吗?”井然自持不乱,缓缓道了句。
“那你说为什么?”老板哭笑不得,顺着问了句。
对此,井然答道:“合信君曾言,为商之道需以诚待人,以真事物,你看老板你这价格都不诚,你怎么能做大生意呢?”
“我……”老板被井然这一番话给说得半天反驳不了,被井然对质得有些翻了,最后一拍大腿,利索说道:“算了算了,就给你算六钱!你买不买?!”
“不买!”井然正经地道了一句,但是那眼睛依旧没从锅里出来。
“不买你个憋崽子在我这儿干嘛?!快滚快滚!”老板一听这话,立马七窍生烟,骂骂咧咧地呵斥摆手,就准备把井然赶走。
“慢着!”井然伸出手掌,义正言辞地说道:“老板,我刚才也算是指点了你,你既然承认,那就算是我指点有功了,既然如此,你怎么还向我收钱??”
“呵~~我算是明白了,你小子又准备吃白食是吧?难怪别人都叫你井白食!!”老板一瞬间拍了拍脑门,反应了过来,指着井然破口大骂:“你小子又想唬我,骗我狗肉!!”
“什么叫骗?老板你这就不讲理了啊!!”井然很不乐意的反驳,两人就在这大街之上吵闹起来。
旁边看戏的吃瓜群众,这个时候是看得乐呵乐呵,欣赏着这隔几天就会发生一场的闹剧,满心欢喜,权当消遣。
“怎么回事??”这时,就在井然和狗肉老板争执的时候,从旁边传来一声喝问。
“樊将军?”狗肉老板见到来人,立马面色一改,谄媚地笑了笑,满是尊崇。
“樊大哥~~”井然见到后也是一脸亲近,凑到跟前唤了句。
“恩!”来人应了声,却是从相府举荐而出的武者樊於期,如今正是成皋关内的守门将军。
老板道了句遵奉之语,随即见樊於期看来,连忙解释道:“樊将军,这井然又想来小人这里吃白食,这小子才来了成皋半年不到,这街坊邻居基本上被这小子唬了个遍,小人都不是第一回着道了,您给评评理~~!”
“……”樊於期看了眼老板,再回头看了下一脸讪笑的井然,顿时笑出了声,大方地从怀中掏出一袋钱币,递给了老板,正色说道:“好了,既然井然没钱,那本将军给你,准备一张桌子,上四碗狗肉,要精瘦一点儿的!”
“得嘞!”见到有人给钱,这老板自然也是喜笑颜开,连忙将二人引到屋内,递上茶水,准备着肉食。
樊於期与井然相继来到座位上,看着眼前清瘦的井然,樊於期目中光华一闪,笑着打趣道:“你小子,每月上面赏的例钱难道还不够你用?至于在关民面前卖弄小聪明吗?要是让王腾将军知道了,小心把你给送回去!”
“送回去倒好了,我本来都不想来成皋,在阏与待得好好的,表哥非得把我给派来。”井然对此却丝毫不在意,满嘴嘟囔了一句,看样子很不服气。
“呵呵~~”樊於期朗然一笑,笑着说道:“井忌将军把你调到这里,是因为你母亲之愿,不想让你在北境太行那边受苦,早日找个婆媳。你倒好,反而还埋怨起来了。”
“我这不是在攒钱嘛~~再说了这战场之上才能立功,我在成皋这里,关外还是最弱的韩国,这要想打仗那得等到何年何月啊!哪有阏与好,指不定赵国那天想不开就来攻城了,立功的机会多了去了啊!”井然满心无语,对自己表哥井忌的安排很是不满意。
对此,樊於期脸上笑意不减,乐呵着说道:“你小子,井忌将军都给我等说了,你们家父子四人,两位兄长和父亲皆战死,这一脉就剩你一个独苗,岂能连亲事都没办就让你折在战场?你母亲和井忌将军,那都是为了你好!”
“屁!他们就是怕我死之前没给老井家留后!!”井然脸上颇为不忿,对此不屑一顾。
“肉来喽~~!”就在两人相谈之时,旁边的老板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听到了两人交谈的只言片语,忍不住打趣了声:“哎我说~井白食你这么扣,不会是攒钱留着娶婆姨吧?要是钱不够,要不要老哥给你赞助一些??”
“去去去~~刚才吃你一碗狗肉都不给,现在装什么好人!”井然满脸愤慨地挥手,满脸的不耐烦。
“哈哈哈哈~~~”
老板和樊於期顿时忍俊不禁,大笑出声。
“我看你这么扣,倒还真想看看你以后会娶个什么样的婆姨~~哈哈哈!”见到井然不耐烦,老板顿时大笑不止,不间断打趣。
在边境关隘之中,民风较之境内要更为彪悍一些,这些做小本生意的老板,个个都是本地的硬汉子,跟军中兵士混得也很熟,来往之间少不了打趣,都是常事。
只不过老板的追问,到也让井然甚感无奈,连忙抽开话题支走了老板:“行了行了,赶紧顾你的摊面吧!”
谈笑间,摊贩老板笑着离去,而掰扯半天的井然看到桌上的狗肉,立刻唇齿生津,上起手来。
眼见井然开动,一旁的樊於期也没再多言,看了看井然之后,也随之动手,从碗中拿起一大块狗肉,直接开啃。
二人吃得是满嘴流油,飘香四溢。不多时那四盘狗肉,就将将见底,进了二人的肚子。
“老板~~再上四碗!”见到吃得快没了,樊於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又看了看对面吃得正欢的井然,心知这些还不足饱,连忙出声喊了句。
“得嘞~!”老板听到声音赶忙回复,语气之中满是欢喜,看样子对这一大单很是满意。
这个时候得空,樊於期看着对面的井然,目中隐晦地闪过一丝光芒,轻声说道:“井然,前阵子我听王腾将军说起,说是赵国那边这一段时间有些异动,而成皋目前关厚城固,韩国又乖巧无异动,是故王腾将军有意派遣一支万人队伍,前往阏与支援。”
“真的!!”井然一听这个,立马就顾不上吃了,眼睛瞪得溜圆,急急忙忙问道:“樊大哥,这事儿是真的假的?我能跟着去吗??”
“你去做什么?井忌将军将你送回来,难道是想让你再回去吗?”樊於期很正经地说了一句,对此表现出疑惑地样子。
“……”井然顿时有些自闭。
“好了,别想这些东西了,先吃吧!这件事情王腾将军也只是说起了下,再说了与我等无关,就别多想了!”见到井然默然无语,樊於期眼底闪过一丝辉光,随即看到老板手端着托盘过来,当即笑着说了句,没在此深究。
井然听后,木讷地点了点头,也没有再多言,只是这脸上眼底,却总有那么一股思索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