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庆宫。
敏贵太妃把着宋撷玉的手不肯撒,一张秀美的含情目带了些怨气:“你这孩子如今是一年到头来不了宫里一回,真是白疼你这么多年了,如今要不是太后大寿,只怕想见你一面还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宋撷玉跟敏贵太妃离得近,能看到她眼角的细纹,顿时心里一阵心酸,先帝仙逝也不过一年的功夫,姑母脸上却已经能看见年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今日是陶太后寿诞,敏贵太妃便难得穿的喜庆些,当年的美人如今却已显出了垂垂老态,宋撷玉扑进她怀里,掩饰住脸上的担心:“姑母在宫里过的可好?宫人可有懈怠?”
敏贵太妃一时有些愣住,片刻之后才轻抚她的发丝:“怎么了?我好歹也是先帝的贵妃,又有太皇太后护着,谁敢给我气受?”
宋撷玉难得如此小女儿情态,上次她这么扑进自己怀里委委屈屈撒娇,还是……六岁那年吧?敏太贵妃眯了眯眼,眼神涣散,陷入自己的思绪里。
六岁那年,宋撷玉生的粉雕玉琢,糯米团子一般,没有看了不喜欢的,但唯独在雍王那碰了一鼻子灰,一路哭着回来延庆宫,她抱着哄了半日,她似乎伤心极了,仍旧哭个不停,直到哭累了才消停,睡了过去。
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次看她这幅模样。
见两位主子姿态亲密,玉娴和一众侍候的宫人都识趣的退了出去,给这姑侄二人留出私密空间。
“姑母,您瞧着,沧桑了些……”
宋撷玉话说的含蓄,但敏太贵妃能在这宫里待上这么多年,自然不会是什么 愚钝角色,最擅长的就是揣度话里的深意。
她摸了摸脸,典型的江南女子长相让她瞧着多了三分哀愁,语气温婉:“玉儿,人都会生老病死,姑母也不例外,上苍对我还算厚爱,先帝仙逝,才让我过了花期,迅速衰败下去。”
宋撷玉当然明白生老病死不可抗,可明明……如今的陶太后跟之前毫无区别,凭什么姑母会衰败的如此之快,甚至快到让她心慌的地步,这宫里藏污纳垢的地方多了,一切的不正常大都有迹可循。
姑母一生没有孩子,皇后却有两个孩子,姑母却比皇后更快的衰老下去,要是这里面没有什么事,让她怎么相信?
敏太贵妃笑笑, 眉间有些苦涩,拍了拍她的手,声音又轻又慢:“与别人无关,与任何人都无关,都是旧债,玉儿,别问了……都是报应,是我应得的。”
宋撷玉还想再问些什么,寻根究底,可玉淑却在这时进来,迟疑片刻才轻声开口:“王妃,雍王殿下派人过来,请您去回殿上。”
敏太贵妃收拾好情绪,朝宋撷玉招了招手:“行了,快去吧,别让雍王久等。”
见陆陆续续有伺候的人进来,宋撷玉顿时明白如今恐怕是失了询问的最佳时机,也不倔强,起身朝敏太贵妃行了一礼这才出了殿门。
太后的寿宴倒是难得大操大办,热闹极了,宋撷玉过去时殿内已经乌泱泱坐了一大片人,随意一打眼扫过去,又能看见不少熟人。
谢俶瞥了她一眼,只简简单单的吐了两个字:“来了。”
宋撷玉在他旁边坐下,看向高台之上坐在右下方的女人,相比于选秀当日如今她身着皇后华服端坐于高位之上,竟是是有了几分当年陶太后的影子。
“这就是新封的皇后?瞧着还真挺端庄,像是个皇后派头。”
似乎是察觉到宋撷玉的视线,那位年轻的皇后视线扫过来,正好与宋撷玉没来得及收回的视线对上。
两人这么一对上眼,彼此之间都有些意外,就在宋撷玉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就看到那位皇后冲她抿唇笑了笑,点头示意。
她率先示好,倒是弄得宋撷玉有些吃惊,下意识也弯了弯唇,回了她一个礼貌的笑。
将殿内众人都打量了一遍,宋撷玉心里有成算,才收回视线。
今日是陶太后的主场,如今高台之上只坐了这么以为新皇后,太后和陛下不知所踪,场面有些怪异。
照理来说,皇后和陛下应当陪太后一同出席,可如今怎么就陶安南一人先来了?
宋撷玉也看的迷惑,无聊的跟谢俶搭话:“三哥哥,我怎么瞧着,这位新皇后似乎不得太后的心意啊。”
新后接了册宝不过才几月,这还是除了帝后大婚之后,朝臣第二次见到这位新后,有多重要不言而喻,正是立威的最好时候。
偏偏如今太后让新后晾在这里……这跟打脸也没区别了吧?
谢俶端坐着,礼仪极好,不动如山,沉稳肃静,听了宋撷玉的问话,他才掀了掀眼皮子,抬眸看了新后一眼,随后便极快的收回视线,面上万年不变事不关己的漠然。
“新后是太后一手扶持的,若真是不合心意,又怎么会如此费心费力?甚至还为了这位新后,伤了跟陛下的母子情分?”
宋撷玉拿了茶杯,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了面上神色,谢俶所说她又何尝不明白?这位新后可是陶太后的娘家人,陶太后要扶持自己母家的心思昭然若揭,也很清楚她这般赶鸭子上架,是会惹得陛下生了芥蒂,可她还是这么干了。
按理来说,皇后与太后如今才是一边的,可偏偏今日,这位新后跟被陶太后打脸没什么区别了。
瞥了一眼谢俶,宋撷玉心像是被一百只蚂蚁啃食,抓心挠肺的,眼波流转,嗔了他一眼:“三哥哥,你就别跟我在这打哑谜了,知道什么,索性一次都说出来?”
她亲自剥了一颗葡萄,讨好似的避开众人视线,喂进谢俶嘴里。
她这位夫君这些日子跟新帝形影不离,绝对有第一手情报,她问他,绝对能将太后的心思知道的一清二楚。
谢俶对她的这番讨好颇为受用,面上却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刻板模样。